炉灶噼啪作响,司狱官只管烧火,卖力烧火。
海瑞认真思考。
朱厚熜耐心十足,既不催促,也无不悦。
一边,朱载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其实,今日父皇这一出,莫说海瑞云里雾里,他也是满头雾水。
许久许久,
“海瑞以为,既不能太冷,也不能太热。”
朱载坖暗道:“你这不是投机取巧吗?”
却听父皇说道:“对极了。”
朱载坖:“?”
朱厚熜说道:“古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依我看来,治大国如烧水更为恰当。”
朱载坖:“……”
海瑞也有些诧异,不过没有反驳。
“是不是觉得我是在标新立异,故弄玄虚?”
“下官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是?”
海瑞默然。
面前这人的身份他已然明了,对其不敬不可,欺瞒更不可,海瑞只好沉默。
“从燧人氏开始,我们就在烧水,一直在烧水,可烧水却是个技术活,太烫了,不行,太冷了也不行,不烧更不行……”
朱厚熜长篇大论。
海瑞还是不明白。
朱载坖更不明白。
可二人又不好打断,只得由着他说。
许久许久。
朱厚熜似是说累了,突然道:“海知县,你试试水温。”
海瑞从思考中回过神,瞧向那口大锅。
水还未沸腾,锅沿处却已升腾起白烟,根本不用试,水温定然很烫。
不过,海瑞还是撸起了袖子,将手往里探……
“既知结果,何需再试?”朱厚熜适时阻止。
海瑞也不是一根筋,闻言,顺势止住了动作。
“治国就是这样,不知不觉间,这锅中的水啊,便过于热了……”朱厚熜轻轻叹息,接着,变戏法似的从宽大的袖口中,取出一只水瓢来。
“而治国者,所能依仗的只有一个。”朱厚熜摇了摇手中水瓢,“只有它。”
朱载坖怔了下,继而心中一沉。
因为他发现,父皇犯了一个很愚蠢的错误。
可这时候提醒,却会让父皇很没面子,朱载坖只好忍耐下来,紧张的去瞧海瑞。
果然,海瑞没让他‘失望’。
“海瑞以为非也。”
海瑞直言道:“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朱载坖暗暗后悔——真应该提醒父皇。
不料,父皇依旧沉稳淡然,一点也没有被对方抓住把柄的慌张。
“我说了,火不能灭。”
这一次,海瑞没再‘惯着’,哪怕明知对方身份,他也要直言。
“大人如此,岂不是本末倒置?”
“灭了火,才是本末倒置。”朱厚熜说道,“没有火之前的水温,你已然体验过了,那般滋味儿好受吗?”
“不好受。”海瑞说道,“可如此就好受了?”
朱载坖一凛,叱道:“海瑞!你好大胆子……”
“要不你来?”朱厚熜撇过头,眸光微冷。
朱载坖一下就怂了,悻悻闭了嘴。
海瑞还是坚持已见,说道:“扬汤止沸只略优于隔靴搔痒,无法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恰如这次……”
“错了。”
朱厚熜一字一顿的说道,“火不能灭。”
海瑞可以接受一而再,再而三被打断,因为对方是君,为臣者,受些委屈完全应该,可若君是错的,那么为臣者则必须予以纠正。
否则,才是真正的大不敬。
“大人如此,海瑞无话可说,无言以对。”海瑞深谙话术精髓,既表明了自已不是没话说,而是你不让说;又彰显了对君父的尊重,你不让我说,我便不说。
其真实用意,还是想说,要说。
不让他说,便是以势压人。
然,他还是失算了。
朱厚熜根本不上当,依旧继续着自已的节奏,说道:“燧人氏钻木取火,乃我华夏文明之起源,如何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