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说罢,环着谢少淮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王昨夜去阿淮圈的那处看过了,十分合适藏人,一会儿吃完饭我们便过去。”
谢少淮:“……”
“好。”
两人用完早饭,快马朝着萧承野昨夜勘察过的地界而去,临走前萧承野在城里买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藏在了附近的山林中,做好后他们步行在吏阳郡前往长安的必经之处的狭窄山路处,找到另一个山洞。
午夜时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慢悠悠地出了吏阳。
月色朦胧,远远瞧着,那轿子上坐着一个约莫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只是若看仔细了,便见那男子面白如涂了脂粉,唇色发乌,他手里拿着马鞭,挥舞鞭子的动作瞧着实在别扭。
山洞边缘,一堆杂草遮盖下的谢少淮单膝跪在粗粝的山体上,他望着他向前缓缓行驶的轿子,道:“是宫里人。”
萧承野点了点头,见那轿子前的男子眼熟的紧:“好像确实是慈宁宫的人。”
谢少淮已经做好万全之策,却没想到周氏竟让自己身边人来吏阳接人,如此明目张胆不是愚蠢就是……她不怕这件事被捅出去。
建宁帝必然已经默认了周氏所作所为。
两人瞧着那轿子越来越近。轿子上的男子这时候见出了吏阳郡,便也没那么谨慎了,舒服地靠着软枕,朝轿子里面的人说话:“出了着吏阳郡,日后便再也回不来了,往后姑娘就飞黄腾达了。”
言外之意,勿要忘了今日是谁将你们接到那天上宫阙的。
“公公哪里话,奴受太后娘娘提携,日后就是娘娘脚下的一条狗,万事自当以太后娘娘为上。”
不得不说,这穷乡僻壤出来的女人倒是个聪明的,公公暗笑了声,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见突然从道路一侧略出一道黑影。
此处乃是天子脚下,竟然也有盗贼出来劫财?
实在不合理,但是那公公哪里有心思想那么多,连连哆嗦着喊人:“快,快来人啊,有强盗!”
那公公说罢,跟着轿子身后的几个护卫便冲上前来。萧承野提了提脸上的模面罩,随即擡起手中没有拔出来的剑,朝着那轿子上的公公袭去——
铿铿锵锵一阵冷兵器碰撞的声音过后,只见那十几个护卫倒下大半,不过强盗并未伤人性命,只是将人尽数打晕过去,剩下的一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来人所求为何。
“大胆盗贼,可知道这轿子里是什么人?”
萧承野并未发声,此时已经快到寅时,要速战速决的好,他急速朝着那身下剩下的几个护卫袭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连带着轿子前的公公,全都被萧承野放倒。
谢少淮见少年做完了人,便上前掀开了那轿子,果不其然,轿子里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正在酣睡的婴儿,女子似乎是怕极了,殷红的唇瓣抖个不停,她看着轿前的谢少淮,道:“大侠饶命,我就是一介农妇,要去长安投奔……”
谢少淮和萧承野虽然带着面罩,但只要一说话,那女子记住他们的声音,便很容易记住他们,日后若事情败露,他们就危险了。思及此,萧承野上前,准备打晕那女子,却在见那女子肚大如鼓的模样,也跟着谢少淮一样愣住了。
最后,谢少淮拿布条遮住了那女子的双眼,塞住了她的口,将人和那男婴一起带上了轿子,连夜朝着长安出发。
事情远比两人计划的顺利,几个时辰后,天亮了,萧承野将轿子驶到了原先破玄安身的树林小屋中,自破玄进了长安之后,这里仅有萧承野自琢州带来的几个暗卫,将那女子和孩子安置好,为了掩人耳目,两人又等到天黑,从城墙处翻回了城内。
这件事忙活了不过两日时间,按照两人的计划,这时候假扮萧承野的破玄和假扮谢少淮的谢五郎应该还是似他们平时一样,午时后谢五郎去梁王府授课,酉时前回府。
但等谢少淮带着萧承野偷偷回到家里的时候,却见家里并无谢五郎的身影,此时已经快到过亥时,谢五郎应该代替谢少淮在家里休息才对。
“阿淮别担心。”萧承野见青年脸色不好,“或许谢五哥贪玩出去了。”
谢五郎最爱自由,但也是有分寸的,既然已经答应过谢少淮,一定回乖乖忍到他回来。谢少淮觉得事情不妙,“殿下,你先回王府,看看破玄护卫如何……”
不等谢少淮说完话,便听见门外又窸窸窣窣的哭泣声,那声音谢少淮很熟悉,是青松的声音。
“公子,公子是你吗?”青松手里抱着自己的枕头,坐在院子里哭,他好像幻听了,怎么听到了他家公子的声音:“呜呜呜,公子您到底去哪里的呀,怎么好端端五公子会假扮您呢,呜呜呜呜……”
青松觉得自己好像是快哭死了,这两天一下子发生那么多事,他根本来不及消化。
眼下公子下落不明,五公子和老爷又被召进皇宫一整日都没回来,老宅也不知怎么样了,三公子和四公子有没有家里的消息……最重要的还是,他们公子到底去哪里了。
他还没向梨枝姑娘下聘呢,还没挣够钱买大宅子呢呜呜呜呜。
正当青松情绪崩溃的时候,他又突然听见一记更清晰的声音:“青松?”
“好端端的,你在这里哭什么?”
青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擡头看去,见他家公子还是那身素衣,就直挺挺站在他面前。
青松揉了揉眼睛,“公子?”
青松难以置信地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的他直打咧咧:“公子真的是您啊?你去哪里了?家里今天发生了好大的变故,夫人说陛下突然醒了,召见了您和梁王殿下,然后您就突然变成了五公子,梁王殿下也变了,呜呜呜呜冠英侯府的小夏说你们这是犯了杀头的大罪,今早老爷也一早被召进宫了,公子我们家是不是要完了?”
在谢少淮卧房的萧承野闻言,眉心不由一紧,随后破门而出:“怎么会这样?”
谢少淮也觉得难以置信,“你说,陛下他醒了?”
建宁帝子谢少淮从辽东回来后就开始神志不清,不然琢州起义军之事也不会耽搁那么久,前月父亲还说陛下白天也已经开始昏睡……再加上周氏种种动作。
谢少淮知道建宁帝眼下不会死,但是他却没想到话本的威力这么大,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人说醒了就醒了?
萧承野也觉得难以置信,他前些日子刚去看过皇兄,虽知道皇兄有救命的药,却也没想到这药这么管用,能让卧床多月之人在短短两日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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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长乐宫。
熏着浓郁药味儿的宫殿里,四周围着厚厚的帘子,像是将整个宫殿包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容器里。殿内微弱的烛火摇曳,一群身着紫袍的太监端着各类药材侯在龙床前,个个脸上挂着悲色,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串吧嗒吧嗒往下掉。
殿中央的太师椅上,一瘦骨伶仃的少年身着华丽臃肿的龙袍,头戴十二道冕旒,少年面颊凹陷,双眸下挂着疲态,双目浑浊,一副将死之态。
身侧的太医将少年围了个圈儿,“确是起死回生之兆——”
“娘娘,陛下龙体似被注入一线生机,脉搏铿锵有力,许多加调养就可痊愈。”
“娘娘,陛下这是回光返照啊,古籍有云,将死之人若……”
两派太医围着少年争论不休,双方各执一词,只有守在少年身边的妇人,闻言是面容憔悴,几近悲绝,她上前一把推开了少年身边的太医,将人揽在自己怀里:“母后的棠儿!”
而周氏怀里的建宁帝,翻了个白眼,想推开身前的人,但那女人哭的撕心裂肺似乎要晕厥过去,他又实在不忍,便清了清嗓子:“谢卿,还有你俩……”
建宁帝道:“你们先起来。”
“棠儿,万不可放过谢氏!”周氏见天子心软,松开了少年,抹着眼泪道:“谢氏是你父皇在位扶持的重臣,若你去后,周氏一族之力如何制衡?如今正好握住谢氏的把柄,欺君之罪,当诛灭三族,皇儿不可心软啊!”
此时周氏也没有什么好瞒着谢家人的,她的棠儿已经要走了,她只想守好先帝为她们母子留下的江山!
“我、朕真的不会死啦!”建宁帝无奈叹了口气,看着哭的可怜的女子,不忍心责怪她,只好自己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母后,朕已经醒了两日了,就算是回光返照也照完了——朕真的好了,你的仙丹起作用了,朕已经痊愈了。”
建宁帝说罢,蹙眉看着殿内跪了整整一日的老将军和两个青年,道:“眼下涿州地方战火四起,朝中已无人可用,谢卿乃父皇重用之臣,朕自然也要重用。”
“只不过,”建宁帝捏了捏眉心,“朕要见梁王和谢那什么官职、谢侍郎,不管人在何处,速速召来。”
谢父:“。”
破玄:“。”
谢五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