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思考一会:“那,公子可有精力秉烛夜谈?”
通宵啊。林德犹豫了下,乔海印让他来就是为了应付蔺公可能的合作要求,硬要回避的话……感觉也不太好?夜谈就夜谈吧,蔺公一个百岁老人都熬得起夜,他有什么不行,点头答应
蔺公有一定修为,年过百岁,貌若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白天喝了那么多酒,周旋诸位亲朋之间,到了晚上换了身略宽松的锦袍,微黄的烛光下依然显得气色不错,目光炯炯有神,丝毫不现老态疲态,看到林德过来,脸颊边的笑纹和酒窝立刻深起来了,眉毛弯弯:“林公子,感觉如何?”
林德笑道:“蔺公寿宴之豪,着实让晚辈大开眼界。”
蔺公浅笑:“客气恭维话就不用多说了,我看你白日无所事事的懒散状态,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吧?在下从不是会在酒桌上特意为难人,你喜清静,很好,这会正好推心置腹,与我说说话。”
林德打起精神,准备全力应付。来之前乔海印就满怀忧虑地告诉他,蔺公待人处事的话术一流,外表又亲切和煦,一般人很容易对他放下戒心,不知不觉说出真心话,露出破绽。与他对话,切不可被他表面和善幽默的风度气质迷惑,蔺公不是省油的灯……
“乔生经营这么多年,有没有结婚啊?”
“啊,没有。”
“没有?!哎呀,他还没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现在正是风光无量又如履薄冰的时候,如果能娶一位来自高门大户的体贴女子,想必他肩负的压力会减轻很多,你回去要劝劝他,仔细考虑啊。”
“这……这我怎么好意思催他呢。男女合婚之事,不还是要讲求缘分嘛。”
“哎,这你就错了。”蔺公一拍大腿,“作正妻的女人,首先要门当户对,能给夫家一定助力,至于感情,天长日久地相处,相濡以沫,迟早会培养出感情来嘛。人海茫茫,想找到顺心合意的女子何其难也?”
林德尬笑:“那是,不过我哥一直忙,我平时在静修,他什么想法还要多问问,现在谈还为时尚早。”
接着又聊了别的,基本都是问乔海印近期如何。林德隐隐约约察觉到,蔺公对乔海印的了解很深,他知道乔海印先在云海发的家,或许,云海一时闹得沸沸扬扬的灭门事件他也略知一二,乔海印在云海勉力打拼这么久,左支右拙,心力交瘁,选择转移到天宝重振旗鼓,他或许也知道……这么一想,登时让林德觉得怪怪的。
聊了大半夜有的没的,林德意志再强,还是有些忍不住想打哈欠,犯困,绷住了没打,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夜越来越深了。
蔺公精神意志非比凡人,然而一直达不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当然不好直接撕破脸,道:“坐久了腰有些疼,我们出去走走吧?”
林德坐得屁股痛,闻言也略松了口气,点头答应。
屋外清光满地,竹影摇曳,林德暗自揉了揉腰,舒缓肩膀。
蔺公擡手指着花坛里一丛竹子,微笑着说:“认识这丛竹子吗?”
林德定睛一看,蔺公指的那丛竹子,竹茎胖圆,竹叶也生得比普通的翠竹要肥大,叶面披银白毫毛,整体略矮,被园丁修剪成自然又浑圆的丛形,在月光下丝丝银光流淌,殊为可爱。
“呃,在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竹子,不知叫什么名字?”其实这丛矮竹子前几天他还在博瞻园看过,倍感新鲜地多看了几眼,就过去了,没想到今天还能看到,还被蔺公拿来做文章——莫非有什么典故在里面?
蔺公道:“此竹名为甘丰竹,以竹茎肥大、竹沥鲜甜闻名。相传从前有一对挚友,一名思文,一名诚悦。诚悦对思文有大恩,思文郑重道‘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日后你若陷于危难困苦之境,我必来救你。’然而思文因意外早逝,诚悦非常伤心,时常祭奠。后来诚悦赴远地求学,路途中被悍匪抢劫钱财,丢弃在荒野上,又累又渴,体力不支昏迷过去,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渐渐复苏,发觉身边不知何时已长出了一大丛矮胖的竹子,竹叶宽大,凝结滴落的雨水落到他嘴唇上,救了他一命。
“甘丰竹耐旱耐晒,竹沥极丰甜,被远行荒野的旅客视为危急时的救命水。”
林德斟酌了下语言:“二人友情感天动地,可歌可泣。”
气氛变得尴尬了,尬得林德自己都想笑出声。
蔺公风度涵养极好,说今天谈得很尽兴,只是时候太晚,他老年人熬不住了,抱歉不能再作陪,要回去休息,如果他饿了,可以让管家上点夜宵来吃。林德婉言谢绝,微笑道别离开。
硬着头皮唠嗑这么久,如果他不一直绷着警惕心,或许还真会被蔺公引为知己,蔺公太会聊天了,没其他因素的话,或许还真会成为朋友?不过不是因为乔海印在天宝发起来的话,他又哪会被蔺公注意到呢?见都见不了。
看看更漏指示的时间,离天亮没多少时候了,林德也不想去睡了,等天亮,去见奚存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