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向内院前进,相对于外进的屋院,内进的宅子状况就要好些,不过也就相对于好些了,走在阴暗无灯的回廊里,好似已经时空倒流,病怏怏的刘少爷走在在引他们看宅子,絮絮地说着这栋老宅的历史。
“宋明,宋明你在吗?”
堂屋里出来一个穿着黄白袍子的人,遥遥看到他:“信使……大人?您来了?!”
“不放心你这边,来看看你,也好久没回来了。”林德走过去,猛地瞧见他袍子上的黄白之色好像不是染出来的,而是发霉霉得褪色发白了,要不是袍子式样一般小老百姓做不起,林德都要以为宋明已经折腾得破产了。
林德皱起眉:“这,宋明,你这衣服是你自己洗的吗?你好歹也是会一点道术的人吧?不至于穿成这样子吧?”
宋明苦笑:“衣装不整,让您见笑了,这其中的缘由还能说上好一阵子呢,进屋说吧。”
屋里的堆叠着太多的文件账本,宋明的衣裳东一件西一件的挂着、耷拉着,日子肉眼可见地过得乱七八糟,上好的熏香也掩盖不住屋里那股古里古怪的霉味,把醇厚典雅的熏香气味完全毁了。林德看着就想叹气:“宋明啊,你这日子过得也太差劲了。”
“大丈夫不拘小节,不用在意这些。”宋明说着搬出张檀木雕花椅,把手雕花缝隙积着黑褐色的不明物质,目看质感黏腻,他左看右看,抓了块抹布草草擦了下椅面:“平时没怎么打扫卫生。”
这我还不如坐地上呢。林德很是无奈,勉强坐了下去。
宋明在云海坐镇,一直不温不火,不出岔子就算成功,只是一场不算太长的雨过后,云海本地和周边邻郡农田爆发了大规模的霉菌病,作物成批成批的染病,叶面黑腐,直至软烂倒下,粮食收成直线暴跌,市面上的米菜价钱自然水涨船高,郡府紧急从外界购买补入粮食库存,初期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后期外界的粮价也在飞涨,一时间人人自危,为吃饭问题愁眉不展。
“再过了一段时间,生意也不好做了。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个个都不再收宝钞非要用金银,钱庄全兑空了,十几万的宝钞积在手里现在还出不出去。”宋明叹息着,“没办法,只能辞人。”
林德沉默半晌:“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这是时势使然,非人力所能抗衡。
“现在府上还存着多少粮食?霉菌病解决了没有?”
宋明挤出一个笑脸,想调和下过于沉重的气氛:“府上的存粮还是够的,就是没菜吃啊,菜也很难买的。几个老先生抱怨天天吃鱼和蘑菇,一身鱼腥味,人都要长出蘑菇来了。”
林德本能地忽觉不对:“蘑菇?”
“对,霉菌病刚开始大规模爆发的时候,云海城内蘑菇也长起来了,一丛丛的。老人们当时说是妖邪肆虐,才害得农田爆发了那么大的霉菌病,蘑菇也是妖邪肆虐的表现,年轻人见一丛蘑菇就捣烂一丛。后来粮食价钱飞涨,都快买不起米了,有人就摘蘑菇吃,蘑菇长得快,割了一茬浇浇水几天就能长出一丛来,到头来反而是被视作妖邪的蘑菇养活了买不起米的人,云海城内现在还没多少人真的饿死街头。”
林德不寒而栗:“蘑菇有毒吗?”
“能吃当然没毒了。这个青囊林也派了很多人来调查取样,霉菌病还在研究怎么治。蘑菇除了少数特殊品种,大部分都是可以吃的,无毒无害,青囊林为这个还出了辨认无毒蘑菇的图册,现在还贴在官衙那边的墙上呢。”
“没毒是吗。”有青囊林作保,林德提起来的心落回去。雨后突然爆发出现的蘑菇与霉菌病,让人联想到以前见过的那具被蘑菇填充了的骨骸,心生不安。
老菩萨从那位古修洞府里得来的骨质戒托还一直放在金铃镯里。
哦,还被奚存青收走了一块骨头。
怎么想,都感觉哪里不对啊。
他按捺下心中疑惑,再问起别的事宜,询问云海现在有无邪修活动的痕迹,宋明穿成这个样子,有没有不怀好意者借势欺压他。宋明笑着说在屋里当然穿得随便一点了,出门见客还是有体面衣裳穿的,至于邪修尚未听说过,云海的夜庐不是吃干饭的,瘦弱的骆驼比马大。
言谈间一个账房先生进来报账,今天的账单数字也是惨不忍睹,宋明翻了没几页就一抛,苦笑:“不看这个了,实在太差,自己都看不下去哇。天宝那边应该还好吧?”
“天宝那边是好一点,不过生意上的状况也差不多。只要金银,米价飞涨,没准做生意只收金银的风气就是天宝带起来的呢。”
“哎……难啊……”
长吁短叹之后,林德转而问起荀家,宋明说荀家没什么好说,人家高门大户,家底深厚,云海差点饿死人,他家不照样太太平平的啥事没有,富贵齐全,夜夜笙歌,烈火烹油,羡慕也羡慕不来。
没什么动静是吗。林德也不好说什么,宋明经营一亩三分地已是吃力,再去关注荀家动向怕是很容易就被荀家发觉出苗头来。
此事暂时按下不表,门房老人蹒跚着走过来说:“老爷,吃饭了,今天小鹤做了好菜呢。”
宋明站起来:“大人你吃不吃饭?小鹤的烧饭手艺挺不错的。”
“小鹤是?”
宋明一指门房老头:“就是王老的孙女,您来时有没有见过她?”
林德脑海浮现出春柳枝般鲜活的少女:“见过,一个女孩子,住在外院感觉不太安全。”
宋明笑道:“小鹤很少出门的,买菜都是做账的几个轮流去,现在还没人敢强闯这里,真有的话也太胆大包天了。大人要有兴致的话,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