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出一罐,打开盖子,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银耳软糯,雪梨清甜,汤汁温润,顺着喉咙滑下那一刻,顾婉君感觉嗓子一阵舒适,连日来讲课的疲惫似乎都被这碗羹汤抚平了。
“特别好喝。”顾婉君声音很轻,语气里却带着最真诚的赞叹。
话音一落,依旧背对着她的陈璐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并不在意。
顾婉君小口喝着羹汤,不用想也知道这东西是花了时间和心思的,她顺势却也颇为认真地说了一句:
“陈璐,谢谢你。”
“......”
洗碗的手抖了一下,刚挤出来的洗涤剂还未抹匀就被没有眼力劲儿的水流冲了个干净,陈璐放下手里没洗完的碗,转头看了一眼顾婉君,表情有些冷:
“沙发垫和窗帘是我洗的。”
“...啊?”
顾婉君愣了一下,有点拿不准小姑娘的心思,犹豫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我看见了...谢——”
“地板是我拖的。”
陈璐打断顾婉君没说完的谢谢,语气更冷了:
“家里多出来的东西是我买的,晚餐是我做的,朵朵是我接的,照你的意思,你应该每件事都跟我说声谢谢了?”
“......”
对上陈璐冷淡中透着一丝幽怨的目光,电光石火间,顾婉君好像明白了下午陈璐为什么没回她的消息。
因为那句谢谢。
陈璐不愿意她跟她说这些。
为什么要这样呢。
为什么会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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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书房里亮起灯,光线柔和地洒在书桌上。
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工作状态。
顾婉君在教案上勾勾画画,忙着备课,坐在她正对面的陈璐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发出不间断的“哒哒”声。
指针指向九点整。
顾婉君合上教案站起身,声音温柔:“我去哄朵朵睡觉了。”
同昨晚一样,聚精会神忙工作的陈璐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之后目光再次回到电脑屏幕上。
几秒后,顾婉君离开了书房。
门轻轻关上的一瞬间,原本飞快打字的手指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原本安静的鼠标登时按下了保存键。
陈璐合上电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擡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目光落在书房的门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片刻后,她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顾婉君已经去了朵朵的房间后,她才轻轻打开门,快步走进了主卧。
同样的伎俩不能使第二次,今晚陈璐自己把睡衣拿到卫生间挂好,她掐算着时间,估计朵朵快睡着了,才打开淋浴的开关。
淅淅沥沥的水声充斥在耳畔,热水从头顶倾泻而下,温暖的水流冲刷过肌肤,带来一阵舒适的放松感,陈璐闭上眼睛仰着头,任由水流顺着她的长发滑落。
不出半小时,洗完头发的她正准备按沐浴露,卫生间外突然传来一声开门声。
顾婉君进来了。
挤在手心的沐浴露闪着细闪,白花浓郁的香气在狭小潮湿的浴室间里弥漫开来,带着一丝甜腻的诱惑,仿佛能将人的理智一点点侵蚀。
看着手心里的泡沫,陈璐微垂眼眸,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正当她想着某个胆小鬼,今晚为了拖时间会不会把头发吹焦时,卫生间外又传来了一声开门声。
又开了一次门?
顾婉君出去了吗?
陈璐关掉淋浴开关,停下动作,耳朵敏锐地捕捉着外面的动静,然而任她怎么听,门外都再没传来其他声音。
这人真走了?
陈璐拧了拧眉,迅速冲干净身上的泡沫,穿上睡衣,连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就从卫生间冲了出来。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台她进来时打开的灯,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定格在床上。
看清某个东西那一刻,陈璐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顾婉君的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兔子玩偶。
明明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没有,现在凭空出现一个玩偶,怎么着,好不容易不说谢谢了,又打上让她抱着玩偶睡的算盘了?
陈璐眯了眯眼睛,死死盯着那只可怜的小兔子玩偶,心里霎时间涌起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
很好。特别好。
顾婉君,你真是好样的。
另一边,书房里。
顾婉君再次坐在桌前,手中的笔转来转去,明明教案摊开摆在她面前,可她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陈璐她洗完澡了吗?
陈璐看见兔子玩偶了吗?
陈璐会生气吗?
陈璐——
乱成一团麻的思绪被接下来一声开门声硬是打断,顾婉君下意识立马拿起笔,低头假装看教案。
前后不到三秒钟,一股子湿漉漉的香气扑面而来,握着红笔的指尖按得发白,顾婉君心跳不自觉加快,她挤出一丝笑,硬着头皮擡头,结果没等开口,一眼先看见了小姑娘那头洗完还没吹的长发。
陈璐站在书桌前,垂落肩头的湿软长发滴着水珠,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滑落,浸湿了水蓝色的睡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素净而苍白,眼神中带着一丝冷意,睡衣下的身材单薄而纤细,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她吹走。
只是一眼,顾婉君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心疼,先前绕到嘴边的措辞直接换了个方向:“怎么不吹头发?”
陈璐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质问:“怎么不去睡觉?”
顾婉君愣了一下,立马低下头,声音有些发虚:
“我...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你先睡吧。”
说完,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床上那个兔子玩偶是我从朵朵那要来的,你要是睡不着,可以抱着它睡......”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糟糕了。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陈璐眼神更冷了,她盯着顾婉君,沉下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迫感:
“我再问你一遍,你去不去睡觉。”
“......”
握着笔的手指微微颤抖,顾婉君知道陈璐生气了。
可是她们不能再错下去了。
这样保持距离才是对的。
顾婉君抿了抿唇,硬着头皮开口,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我确实还有工作...”
这次陈璐没再说话,她直接拉开椅子,坐在了顾婉君对面,这个动作看得顾婉君心头一跳:
“你这是......”
“不是有工作吗,我等你。”
“......”
顾婉君表情僵了一下,有点慌了:“不用了,你先去睡吧,我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你忙你的,多久我都等。”陈璐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顾婉君,“你不在我睡不着。”
“......”
你不在我睡不着。
一句话仿佛一记重锤把本就颤颤巍巍的心砸了个稀巴烂,顾婉君低下头,不敢看陈璐的眼睛,握在手中的笔变得无比沉重,每写一个字都格外艰难。
过了三分钟,不,可能还不到一分钟。
余光瞥见陈璐随手抽了两张纸巾擦拭着不停滴水的发梢,顾婉君心里一阵酸涩。
她投降了。
顾婉君合上教案站起身,绕过书桌站在陈璐面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走吧。”
刚刚擦过头发的卫生纸彻底被打湿,纸团随手扔进垃圾桶,陈璐擡眼看了眼前人一眼,没动弹:
“不是说有工作吗。”
“......”
显然,某人记仇,这事没那么容易算完。
顾婉君自知心虚,头垂得更低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不吹头发会头疼的,你本来就有偏头痛的毛病...”
“我有没有偏头痛,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璐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逼问的意味。
她就是太心软了,要是再没点脾气,以后还不得天天抱着玩偶睡觉。
顾婉君拿不准陈璐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她知道小姑娘生气了,犹豫了半天,她咬了咬嘴唇,终于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拉住陈璐的袖子,闷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回去睡觉吧,好吗?”
拉拉袖子就行了?下次还再犯是吧?顾婉君,你也太不会哄人了。
陈璐冷着脸甩掉了顾婉君本就不敢用力的手,她皱了皱眉,刚想说点什么,结果那只被甩掉的手默默地又伸了过来,不过这次不是拉袖子,而是直接牵住了她的手。
“我错了,我下次不这样了,你别生我的气。”
“......”
本来想着狠下心非得逼着这人说出点儿什么来,可一句“我错了”一出来,陈璐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招架不住。
两只手就这么松松地牵着,陈璐能感觉到顾婉君整个人似乎都在抖。
干嘛一副小媳妇儿受了气的模样,好像她欺负她了似的。
陈璐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不情愿”地站起身,她第一时间回握住了顾婉君的手,只是语气依旧不算好:
“我累了,回去帮我吹头发。”
眼见陈璐愿意跟自己回去,顾婉君眨了眨眼睛,低垂着的脑袋轻轻点了点,小声回了一句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书房,直到回卧室吹头发之前,陈璐的手始终紧紧握着顾婉君的手。
两只手一只比一只凉,一时半会根本捂不热,可两人谁都没松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