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昭的痛觉神经发育良好,被锋利的A4纸,图钉,美工刀划破肌肤时,血液流出时,眼里的液体大多也会一并冒出来。这是生理性的反应,人力是要做出许多努力,才能克制。
所以,陈淮礼的痛觉神经是消失了吗?
碎玻璃最为锋利,只稍碰到柔软的皮肤,就会深深刺进去。陈淮礼脚上的鞋不知到了何处,他赤脚走过碎裂的花瓶,每走一步,脚下的血色就蔓延多了一分。
“陈淮礼!”
许多话堵在喉咙里,只能喊出他的名字。
陈淮礼听话地停了下来。
实木的地板上,血液肆意浸染,为它变换了颜色,成了不伦不类的深棕。
“你流血了,你不痛吗?”
这一句他好像没听到,只是说:“昭昭,你不要怕我。”
姜昭昭几乎要晕血了,她闭了闭眼睛,可就是这么短短的一个瞬间,他就走到了她的面前。血迹蜿蜒,落到了她的鞋上,还有,姜昭昭低下头,看到她的手,这是真实的,供养人体的血脉。
她去拿手机,成年人一天的出血量最大是多少,她记不清了,只知道再不打急救电话,陈淮礼会先晕过去。
他是疯了吗?
手机拿了两次没拿出来,手指没有力气,她像个刚从重症监护室退出来的病人。
第三次,手机终于拿到手上,没等到她打开页面,陈淮礼攥住了她的手,在手上还没有安稳过两分钟的手机,跌落在地。
不轻的响声,顾不得去看它是否安好,就听到陈淮礼在她耳边说,“别离开。”
语调好轻,像拂过耳廓的鸿毛,可是他的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弯起的唇角挂着森森的笑意。他低头吻她的手,姿态是那么谦卑地挽留,“别离开。”
又重复了一遍。
姜昭昭急了:“陈淮礼你正常一点!你这样不处理可能会死!”
她想甩开他的手,可是动不了。
陈淮礼的手是钢铁,是锁链,是她不能用常理推断的事物。为什么流了那么多血,他的力气还是不减分毫。
姜昭昭的指尖被他含在唇里,下一刻,就碰到了柔软的舌。
明明是他钳制住了她,可带给她的诡异感受,却好像她掌握着他的生死。
上一句话应该清晰地传递到他耳里,只是陈淮礼慢了半拍,才轻声开口,“死了可以不分手吗?”
那点森森的笑意还在唇边挂着,可他的表情又转变成纯然的真诚,似是真心乞求一个答案,全然不管问题的内容有多惊悚。这样的人为的切割感太吊诡,姜昭昭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陈淮礼脸上的表情却奇异地慢慢平静下来,像是水面上的涟漪,一圈一圈,沉寂于深渊。
他好像脱离了那种怪异的精神状态,姜昭昭轻轻叫了他两声,想和他说先将他的手放开,然后我们打个电话叫救护车好不好。
那么长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乌鸦的羽毛,落寞地垂下来,了无生息。
一点温热落在她指上,人类从眼球中滚落的液体,能产生多大的温度?
科学理性的算法,得出来的数据是不会高于人体的温度。而那些多出来的数字,无一例外,都是由人类主观赋予的。
既然是自己赋予的,姜昭昭就要承受这能把心脏灼烧的温度。
陈淮礼的眼圈太红了,在清白的皮肤上,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沾染了血,用来描摹眼尾。他没有看姜昭昭,只是垂着眼,无声地流泪。
“陈淮礼。”记不清这一天喊了多少遍他的名字,从来没有如同现在这样,每一个音都用尽了力气。
姜昭昭蹲下来,坐在他怀里。
“刚刚那句分手,我只是在开玩笑,并不是真的要分手。”她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抓起他的,放在腰间,成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我没有想到,你的反应会那么大,是我不对。”
她捧起他的脸,“请你原谅我,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陈淮礼热烈的气息,他咬住她的唇,像是不知道如何接吻的青涩少年,没有什么技巧可言,只是胡乱地啃噬,如同莽撞的小兽采撷草莓,更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下去。
他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她话语的真实性。
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有蓝汪汪的一片海,她是执舵的水手,越过神秘海域时,听到了海妖的歌声。
塞壬的歌声能剥夺呼吸,可即使没有呼吸,姜昭昭也不能推开他。
因为现在,陈淮礼比氧气更重要。
她双颊嫣红,像是醉酒的姿态,能听到她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在他的耳边奏起。
陈淮礼的拇指按着她的唇,比春日的樱桃更为鲜艳,多可怕,她只要轻轻一开口,就能决定他的生死。
“你在骗我。”
在姜昭昭的唇瓣将要开阖时,他说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