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景贻脸上的愤怒转为困惑。
他有些没听明白他的话。
他的父亲难道不是他吗？难道不是他亲口承认过的吗？
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我有个弟弟，他叫迟逸，早些年花天酒地不成体统，在那时认识了你的母亲，直到弟妹怀孕，才改过自新回归家庭，那时我们都不知道你母亲怀有身孕，之前他妻子身体不好，为避免意外，没有告诉你真相。”
每一个字的语气都差不多，没有抑扬顿挫，也没有情绪起伏。
看向汤景贻的眼神都是平淡的，丝毫没有考虑他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只不过起到告知的义务，停顿片刻就又说：“他妻子目前在国外就医，他孤身在国内，我想这段时间安排你们见一面，你是我们迟家的孩子，迟早得认祖归宗。”
无伤大雅的小谎言。
迟家不缺孩子，但是缺一个成绩优异的高考状元。
他提出了一些让聪明人无法拒绝的条件：“听你母亲说你现在住着学校宿舍，你学校附近有商品房，环境不错，你愿意的话我会买一套放在你名下，另外，你有考驾照吗？虽然高峰期堵车，但是出行比起公共交通工具还是开车更方便。”
姜知杳感到不适。
她感觉到一种嘲讽，一种对他们当前生活带着玩笑的审判，这种不适感让她想起了董霖，但迟磊远比董霖更直白，他没有表现出和善的需求，所说出口的话比起征询意见更像是一种告知。
哪怕汤景贻拒绝，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不过在看汤景贻是否会站在聪明的选项里。
汤景贻并没有这么选。
在他听完迟磊的提议后，所有情绪拥堵在脑内，所表现出的竟然诡异地跟迟磊有着微妙的相似。
“听起来很诱人，但认祖归宗作为前提又确实让我感到恶心，汤这个姓挺好的，我没有换姓的打算，无论是房子还是车子，都给你们迟家的人留着吧，当初已经给过钱，无论是跟你，还是跟你说的那个男人，我们都两清了。”
他说完起身离开，姿态洒脱。
只是忘记了桌上放着的手机，也忘了坐在旁边的姜知杳。
服务员端着菜站在门口，观察了两秒发现迟磊没有要走的打算，便放在了桌上。
迟磊笑着对姜知杳说：“这里的菜味道不错，可以尝尝看。”
姜知杳千头万绪，来之前确实有些话想说，但在听完刚才那些话后，她便什么都不想说了。她开始明白王志强所说迟盛跟他父母关系恶劣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他高考后为什么会因为家庭关系而导致志愿填报错误。
迟磊给人的感觉像是台冰冷的机器，运行的只有利益，没有情感。
她拿起汤景贻的手机，礼貌地对迟磊说抱歉，她说自己得去找汤景贻，感谢他今天的招待。
“姜......姜知杳是吗？”
没想到迟磊喊出她的名字。
她脚步一顿，困惑地朝他看去。
迟磊微笑：“不用这样看着我，我认识你也很正常，我儿子很喜欢你，董霖也因为这个，跟我提起过你，他给我看过你父亲生病时你和你母亲去工厂找他的视频，你很勇敢，我很欣赏你。”
姜知杳沉默。
“听说你跟景贻也是朋友？”
姜知杳解释：“我们家住在他家楼下，从小就认识。”
迟磊点头：“那就是从小长大的情分，这很难得。”
姜知杳拿捏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微微抿唇。
“阿盛当初转学过去，成绩不太好，听他妈妈说全靠你帮为辅导，他现在才能有这个成绩，当初我和他母亲为聊表谢意替你母亲送去医药费，你们没收，你母亲现在恢复还好？”
“我妈妈已经出院了，医生说她恢复得不错。”
姜知杳顿了顿，又说：“迟盛并不是只靠我才拿到现在的成绩，他是自己很努力。”
“我和他母亲离婚后很久没见他，他现在还好吗？”迟磊问。
姜知杳说：“他比高中时候要沉默很多，他看起来并不快乐。”
迟磊被她逗笑：“人长大了还像从前那样快乐，那就是不知世事的愚蠢了。”
姜知杳持反对意见，但并未反驳。
迟磊显然要说的不止这些，他看出姜知杳现在跟迟盛关系依旧非同一般，他跟樊洁的观点不同，樊洁不情愿让儿子和家庭条件这么差的女生在一起，认为从小接受的教育、所看见的东西不同，必然会导致三观有差异，门当户对是自古流传下来的正确选择。
但迟磊欣赏聪明人，也欣赏上进的聪明人，所以当初他会帮助董霖。
事实证明，董霖除了感情上不干净之外，事业发展得很好，他的投资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他问姜知杳读什么专业。
姜知杳回答说学医。
迟磊点头：“有出国的打算吗，据我所知，学医出国深造更有帮助。”
姜知杳坦言：“出国留学不是所有人都能负担得起，在国内读书也很好。”
“这样的话你和阿盛就要异国了，我和他母亲有送他出国留学的打算，我们不希望他的人生太辛苦，但也希望他的履历漂亮，在国外得到个好看的头衔回来继承公司更顺理成章，如果你能像高中那样陪在他身边鼓励他、激励他，我会乐于支付你的学费和生活费。”
姜知杳用指甲掐住掌心发痒的部分。
沉默的时刻，迟磊已经拿出更丰厚的条件：“未来你回国后的工作我也会替你安排，景贻太意气用事，我希望你能更懂得怎么做聪明的选择。”
陪迟盛出国，跟他一起读书，站在他身后支持他。
留学深造结束后，回国接受迟盛父亲的安排，不费吹灰之力地进入一家医院。
看起来是个完美选项，感情和工作都得以兼顾。
但姜知杳要是聪明人，当初也不会拒绝迟盛，拒绝他父母对她母亲的资助。
“很抱歉，叔叔，我没法儿答应你。”
她站起身，微笑着对迟磊说：“我确实很喜欢迟盛，但也想跟他谈一段健康的、平衡的恋爱，如您所说，他出国，我会在国内等他，距离不会是问题，但是不平等会，我如果接受您所提议的安排，我母亲会非常难过，我想跟他谈恋爱，更想跟他谈一段正常的、健康的恋爱，所以恕我不能答应您的条件。”
“另外，我今天之所以跟着汤景贻来见您，也是实在好奇迟盛究竟有一位怎么样的父亲，他才会自我怀疑成这样，现在看见您，我明白了，原来是一位只看得见自己，看不见他的父亲。”
迟磊看着她。
姜知杳微笑着，并未解释。
坚持着自己的不礼貌。
片刻后，迟磊才笑。
“不错的话，听起来很漂亮，但不够现实，之后我会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希望那时能听到不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