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城行辕内,左宗棠正对着舆图沉思。案头的西洋座钟滴答作响,与屋外雨打树叶的滴答声相互呼应。案头的烛火在防风玻璃罩里摇曳,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投在《鄂豫皖边备览》的舆图上。
“报!”忽有戈什哈在门外报名后掀开门帘,一股夹杂着雨雾的风趁势扑进来:\"中堂大人,确山急报!\"
六百里加急的黄绫信封装着两份军报,一份来自确山守将王心安,称捻匪主力万余人石拱桥渡口强渡淮河后,正猛攻确山县以南的正阳县;另一份是哨骑密报,时间仅仅差了一天,言捻酋萧有和已率部北上,前锋距确山不足三十里。
左宗棠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光州至确山的虚线,忽然停在淮河转弯处——那里标着\"石拱桥渡口\"的朱红印记,像一道渗血的伤口。心中暗自估算着距离,手指继续向西北移动点在正阳县上。
虽然这长毛捻匪的行动在自己的预计内,但表现出来的战力却使他倒抽一口凉气。
他想:“萧逆所部已成了气候啊,继新县伏击后,攻罗山,夺淮河石拱桥渡口,行动迅速,动作一气呵成,战斗绝不拖泥带水。
绝不能再任其流窜了。“他拿定主意。
\"来人,传刘典,刘星,徐占彪!\"左宗棠的袖口扫过烛台,火苗猛地窜高,将舆图上\"麻城光州\"等字样照得透亮。楚军名将刘典和刘星两兄弟掀帘而入时,正见主帅负手而立,花白胡须在光影里颤动如银丝。
\"大帅,莫非萧有和果真中计?\"刘星的湖南口音里带着疑惑。他早知捻太联军善用诈术,当年在蕲州便吃过佯装溃退的亏。
刘典是其兄长,闻声拉了拉他的衣袖。
左宗棠转身时,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王心安所部虽是绿营,但石拱桥渡口有三门阿姆斯特朗炮驻守,没有主力强攻,何以半日即破?\"他顿了顿,手指重重按在光州城上,\"你们来看这位置,光州到确山百里平川,萧有和若非倾巢而出,为何敢连克罗山和正阳?\"
帐外忽有马蹄声急骤,又一名信使滚鞍落马,呈上的却是李鸿章的密信。左宗棠撕开封蜡,只见信中寥寥数行:\"捻匪主力或在黄陂,鸿章已飞鸽传书湖广总督官文,望季高公勿中声东击西之计。\"
\"好个李合肥!\"左宗棠将信纸往桌上一掷,烛火映得他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他倒是料定萧有和会使诈。\"话音未落,又有探马报来:\"光州方向发现捻匪旗号,约三千人正向麻城移动!\"
刘典浓眉一拧:\"大帅,前军报主力在确山,此处又有匪军异动,莫非...?\"
\"是疑兵!\"刘星接话道。
面色白净的徐占彪道:“也未必!”
左宗棠突然抓起案头的狼毫,在舆图上圈出三个红点,\"萧有和分兵三路:一路攻确山佯作主力,一路犯麻城虚张声势,真正的杀招...\"他的笔尖落在黄陂,\"必是想取道湖北入川!\"他自觉猜透了萧有和的心思。
帐外风雨愈紧,左宗棠突然想起昔年在杭州城楼上,曾国藩曾指着舆图说过:\"捻匪流动作战,最忌被围。萧有和这小子,怕是想学石达开入川割据。\"
他挥手招来戈什哈道:\"传我将令:刘星率老湘军八千驰援确山,但须虚张声势,每日放炮三十响,却按兵不动;徐占彪带本部军五千回防麻城,务必让捻匪斥候看见旗号;我自去找官文,视情况率中军进驻黄陂,我倒要看看这萧有和能玩出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