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缨猜,他不会允许香炉熄掉。
果然,隔了一会儿,符清羽轻轻说了个“嗯”字。
宝缨手脚麻利地填好香料,一边在心里给自个儿打气,缓步来到床前,跪在了脚踏上。
在长明灯柔和幽静的光里,她觉得,符清羽的模样,好像和平时不大一样。
睡觉从来都规规矩矩的人,这会儿被子没盖好,亵衣的领口也松了,袒露出大片胸膛。
宝缨脸一热,心知没有退路了,攥紧手心道:“陛下……”
床上,符清羽的呼吸骤然收紧。
他转身,和她看了个眼对眼:“你怎么在这儿?”
声调虽然不高,也能听出些微的颤抖。
宝缨这才发现,他脸红的有点过分,殿上温度适宜,可符清羽额角却布满大颗的汗珠。
“陛下您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传——”
话没说完,突然,被按住了嘴巴。
他的手掌很热,虚虚按在唇瓣,只一下,像失去了力气,垂落下去。
符清羽咬牙吐出两个字:“闭嘴。”
即使他不说,宝缨也知道不该多嘴,立刻噤声,连呼吸都屏住了。
符清羽缓缓起身,合眼几息,急促的呼吸逐渐缓和。
再睁开眼,他又是平常那副清明的样子——假如不去留意眼里的血色。
符清羽似乎比宝缨更不自在,手落在被子上,指节屈伸,抓出几道痕迹。
“大晚上的,这是要做什么?”他垂眼,“你最好能给出一个让朕接受的理由。”
“奴婢……能一直留在陛下身边吗?”宝缨平常语速就不慢,这一刻更因紧张而变得飞快,变得语无伦次,“……您叫奴婢习字,奴婢已经练得很好了……调香也一直在进步,陛下上次还夸了的……您看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叫奴婢来宣化殿,奴婢这都来了三年了……奴婢担心完不成她老人家留下的任务……啊!”
符清羽突然倾身向前,按住了宝缨肩膀。
这个姿势,他的呼吸拂过她的鼻尖,牵扯出丝丝缕缕的痒。
宝缨呼吸一窒,急忙错开眼。
于是也没有注意到,符清羽眼底翻涌的情绪。
喉结上下滚动,他的音色比往常更沉、更哑:“突然说这些,发生什么事了?”
夜色里,他的声音无比温柔,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沉霭的龙涎香,带着一丝清冽酒气,勾起渴望的火苗,越升越高,直到碰上天顶,轰然碎裂,绽出满室春芳。
宝缨抽了下鼻子,忽然什么都不怕了。
她把杨会对她的觊觎,添油加醋地讲给符清羽,最后又抽了下鼻子,小心翼翼地问:“……太皇太后让奴婢跟着陛下。就算真有人要讨了奴婢,您也不会答应的对么?奴婢不想离开,求您别让奴婢走。”
符清羽收回手,睫毛抖了两下:“知道了。就算他真敢提,朕也不会准,你可以放心。”
可……若是他先下手为强呢?
宝缨快哭了:“可是……”
符清羽掐掐眉心:“可是什么?还想朕怎样?直接说吧。”
宝缨心一横:“奴婢的事,除了太皇太后当初匆匆一句,始终没个章法,才引出这般叫人不快的事。若是……陛下让奴婢尽了应尽的责任,便没人敢胡来了。陛下,您准备何时临幸奴婢?”
话音刚落,符清羽突然转开脸,咳了起来。
这下,连守在更外面的人都给惊醒了,急忙问:“陛下?”
“咳——无事。”符清羽忙道。
那内侍恐怕困糊涂了,竟没走,又问:“陛下,您要饮水吗?诶,今个儿守夜的人去哪儿了?怎么不给陛下送水?”
宝缨脊背绷直,一扭头下意识要答话,却突然被拉进了灼热的怀抱。
“现在。”
什么?
宝缨还没反应过来,又听符清羽厉声喝道:“少聒噪!滚远点!”
符清羽极少疾声厉色,外面的内侍终于知道扰了皇帝清梦,匆忙告罪走开了。
宝缨松了口气,身子软下来,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霎时绷紧,迟疑道:“……陛下?”
符清羽将头埋在她颈弯,轻笑了声:“……不是你逼问朕何时临幸么?”
咚,咚,咚。
心跳声震的宝缨浑身发麻,她以为她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了,可是又听见符清羽说:“……就现在吧。”
滚烫泪水涌出,宝缨想,她大概是太高兴了。
第二天一早,起居注上记下了宝缨的名字。那场风波和她的心自此尘埃落定。
只是事后回想起来,宝缨总觉得不可思议。那一夜,她竟然成功了,竟会这样顺利……为什么?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原来是个错误,是英明睿智的少年天子,曾经犯下的错。
怪她,用了那么久才看清。
宝缨敛起神色,轻声说:“乐寿,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