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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药婆婆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述里,宝缨大概拼凑出方钦的前半生。
当初师门三人,二师姐药秀专精医道,小师妹魏双玉只学得一份轻功,唯有大师兄方钦天资最高,文武双全,得师父真传最多。
到出师之日,方钦武功精湛,文采斐然,兼修天文地理兵法诡道。他与师妹药秀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很快闯出不小的名声。
但方钦并不满足于此。
当年夏朝立国之初,结束了几十年的混乱格局,民生安定,百业兴隆,官府权威鼎盛,民间快意恩仇的私斗几乎绝迹。江湖人士威望极速跌落,从前走到哪里都被尊称一声侠客,如今却人人避之不及。
方钦师兄妹在山中学艺多年,与外界接触不多,出师之时心怀济世救民的抱负,却发现世道今非昔比。即使处置几个小贼,救了些乡民,得到人家一点感谢,在官府士人眼里,仍是三教九流,宵小鼠辈。
师妹药秀知他心气高,也只能劝说:“我明白师兄心存高远,但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只要你我践行侠义,持之以恒,总能积累出名望,终会等到求贤之人上门。”
方钦有些阴阳怪气:“师妹治病救人,在哪里都没分别。我呢?今日帮张家捉贼,明日给李家拿狗,何来名望?真当我是那钓鱼的姜太公?”
药秀向来钦佩师兄胸怀和志向,从未见过他如此颓唐的一面,心里跟着着急,却又帮不上忙。
她犹豫道:“既然师兄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那我们不如即刻前往京城……前些日子不是传言,朝廷要开武举。我们早点动身,也许赶得上,凭师兄的本事,定能抢占鳌头。”
“武举……没人引荐谈何容易。”
方钦不置可否,但脸色稍缓:“……容我想想。师妹,我一时情急,态度不好,你别怪我。”
若是换了别人,也许从那时就能看出方钦心思不正,但药秀自幼长在深谷,依赖的人只有师父和师兄,年纪渐长又埋头钻研岐黄之术,对人情世故一概不通。方钦已经主动道歉,在药秀看来这个波折也就过去了,并没放在心上。
过了几天,方钦和药秀收拾行囊准备上京,方钦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对参加武举动了心。
可是走到中途,师兄妹却得到一个消息:
之前因口角离开他们的小师妹魏双玉,接连犯下几桩案子。最近一次,她竟不自量力潜入东宫,声称要盗取太子与太子妃的定情信物,却被守株待兔的太子妃抓了个正着。
现在魏双玉被押入天牢,连方钦和药秀也被牵连,刑部放出海捕公文要缉拿他们二人。
药秀急道:“师兄,我们得想个法子把小师妹救出来。”
“救?”方钦冷笑,“我们被全天下通缉,自身难保,连京城都进不去,何谈救人?当初劝她收敛她不听,结果呢,自己作孽反倒连累师门。上了海捕公文,别说武举,日后天下哪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药秀知方钦因前途被累怪罪魏双玉,她自己也觉师妹性情偏激,对师妹一意孤行感到气恼,但毕竟放不下同门之情。
药秀坚持:“师父让我们相互扶持,不管多难,我们都不能抛下小师妹不管!”
方钦沉吟许久,叹道:“不是不管,但如今小师妹身陷囹圄,你我势单力孤,硬闯只能是再搭进去两个人。如今你我也被通缉,被官府和皇家视为贼逆,行动不便。依我看,不如投入杨家门下,请杨府从中回寰,打探小师妹的下落。”
“杨府?”药秀从未想过这条路,有些怀疑,“可是小师妹已经被抓好几天了,多半已经受了刑。我们现下连杨府大门都没摸到,就算之后能得杨家重用,小师妹也等不了那么久……”
方钦却道:“听闻杨家广招门客,我早投了拜帖,杨府管事已经回复。现下启程去杨家,正好顺路。”
药秀更感惊讶,原来一路走来,方钦并没有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武举上。他另有打算,却一个字都没和药秀透露。
对于投奔杨家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药秀本能抗拒,却抵不过方钦已经下了决断——她的武功只学了点皮毛,离开方钦更不知如何解救师妹。
不过,等两人到达杨家,被管事接见安置后,事情又有转折。
据说太子妃孙氏亲自审问魏双玉,性情直爽的她竟与魏双玉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太子妃从牢房出来,不但免除了魏双玉的刑罚,还把她收为贴身侍卫。
主犯都已不被追究,方钦和药秀的通缉,自然也不了了之。
药秀得知这个消息,非常高兴。
虽然只在杨家待了两三天,但药秀已经感觉到,杨家对他们并非方钦期待的礼贤下士,奉为座上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