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瞟了一眼另一侧还专心致志埋在书海里的殷梳,犹豫片刻便偷揣着这本书佯装是去另一边找书的样子,自然地拐到书架后的死角,再掏出书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这本书前边介绍的是诛魔之战,这一段的内容他已经烂熟于心。与别的书卷记录道大战获胜后边戛然而止不同,这本书多记录了一些战后的事情,虽然只是寥寥几笔,但已是非常难得。
须纵酒快速翻阅至战后出,开始仔细读了起来——
[……各大世家均元气大伤,平陵山药谷提议将丹谱一分为四分别交由四大世家保存……四大世家合力建立武林盟,共同维护武林秩序……]
他越读越觉得骇然,丹谱是何物?居然平陵山药谷早在诛魔一战结束后就提出要建立武林盟了?
他心头狂跳,屏息又往下读了下去。
[……四大世家未全数赞同武林盟构想,丹谱暂由平陵山保存……平陵山遇袭,殷氏……]
须纵酒心头涌起惊涛骇浪,他连忙翻至下一页——
书册里赫然露出参差不平的纸齿,下一页不知何时早已被人撕走了。
他忍不住冷哼一声,虽是早已料到但仍有些茫然地伫立了一会。
“你怎么在这发呆呀?”清甜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
殷梳凑在他面前,他擡眼就看到她近在咫尺的脸。
他偏过头:“没有,我在这找书册。”
他状似随意地将手头的书放在了身后的书架上,转过身继续翻找了起来。
“咦。”殷梳在他身后发出一声惊叹,“敛怀你看,那是什么?”
他顺着殷梳的手指看了过去,身旁的这个书架竟比旁的在顶上多了个白玉盒子。
“快拿下来看看。”殷梳手指捅了捅他。
他略一迟疑,一个飞身轻松地将白玉盒子小心翼翼地端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放在高处的白玉盒子通体纤尘不染,竟然是时常被人妥善擦拭的样子。
两人疑窦丛生,缓缓地揭开了盒盖,看到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卷画轴。
轴头用的是能辟蠹的沉檀香,两侧还镶有极润泽的和田玉石,盒盖打开的时候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殷梳动作小心地慢慢将画卷展开来,只见画卷里飞檐琼瓦,潋滟池水,凭栏处一侧坐着美妇人,正伸手去勾荷花池里的娇艳欲滴的水芙蓉。
竟是一张美人图!
殷梳面色有些疑惑,她擡头看了看高逾八尺的书架,又看了眼这贵重的白玉匣子,如此收藏竟只是一张美人图吗?
她不由得又仔细地朝画卷里看去,这作画的人笔力劲挺,又刻画入微,画中的山石松柏均栩栩如生。她将目光移到画中美人的脸上,一时不竟入了迷:“好美啊……”
这美人应是花信之年,楚腰纤细,华容婀娜。在作画人缱绻的线条勾勒下,是真正的绝世佳人,遗世独立,飘然若仙。
殷梳擡起头看向须纵酒,他只是看了一眼画卷内容,就把眼神移开盯着画轴和卷面上的丝帛,微锁着眉头仿佛在思考什么。
“敛怀,你说这个美人是谁呀?”殷梳好奇地推测了起来,“这画卷收藏在这么贵重的玉匣里,可见这个人身份也不俗。但是这玉匣放在那么高的书架上,应该是平日里不常阅览的。但是这玉匣上一点灰尘都没有积,又说明其实有人时常将它取下来,观赏擦拭,这不是很矛盾吗?”
她见须纵酒沉默不言,又接着说了下去:“这是不是代表着,收藏这幅画卷的人,他内心抗拒着这幅画,并不想时时看到,所以放在那么难寻的位置。但是他又忍不住,所以还是常来将画取出欣赏。而且这幅画保存这么完好,证明那个人对这幅画是异常珍视的。敛怀,你说藏画的人又是谁?这里可是万家堡藏书阁,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的,难道是万四叔?”
须纵酒伸手摸了一下画纸的边缘,缓缓开口:“这是金丝画卷,丝缎里用细线拈金,的确金贵异常。这画卷保存得异常完好,细看画纸边缘已微微泛黄,这画卷少说已经绘制了十数年,这画中人兴许是万家堡的某位前辈。至于绘画之人……画卷上有署名。”
殷梳忙顺着他的目光朝画卷里看去,果然看到隐藏在山水之间有一行小字。
她捧起画卷,一字一句念了出来:“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
她有些意外,擡起头看向须纵酒:“这是一句情诗?”
须纵酒微微颌首。
她连忙又看回画卷,仔细辨认了一下印鉴里的刻字:“万……钺……?”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唐多令·惜别》,吴文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