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笛长叹,“谈何容易!你且看!”
只见这位年过半百的医者,环顾四壁,忽而将东墙一面上插着的孔雀翎取下来,从中撕下些微最为细小的绒羽,从苍干额前扔下去。
霎时,一股阴冷的黑雾便如冷箭般从苍干身上窜出,击碎了那缕恐怕还没有息吹之力重的鸿毛。
“看见了么?这人最虚弱的时候,也不容常人试探。如此人物,手握赫赫权柄,不与众生平起平坐,一旦重伤,若不能自救,唯有死亡一途。”扁笛说罢,兀自离开,“老夫无能为力”
白药蓦地向苍干看去。
江澜止道:“你如今乃人身,防不住他的攻势。我来一探”
白药犹豫地点了点头,江澜止低声道了声“得罪”,水波般柔和的力量在苍干周身徘徊片刻,逐渐攀爬上他的肩头,正要往苍干鬓边额角探索时,黑雾骤然凝聚如龙首形状,大张其口,双眼赤红,向江澜止嘶咬来!
江澜止疾退数步,身后竟又出现一头怒龙之手!
那龙口吐人言,声音既渺远,又阴鸷,“谁敢来试探?找死”
他再次扑向江澜止。
远古混沌,早在岁月与万物出现之前出现。莫说他重伤,即便他当真死了,尸解之后,混沌之气再归天地,也绝非易与。
二人哪里能想到苍干对外界来犯者,竟生出诛杀之意。江澜止躲过三招,第四招终于拔剑,龙首合而为一,化为剑锋,两剑相击,金石作响,爆出火星。可混沌至坚至柔,至暗至沉,他不怕折,江澜止却向来惜剑。他弃剑用掌,眼看着漆黑剑锋要与他掌心相接,白药拔出震乾坤挡在他身前。
江澜止按上白药肩头,道:“你这副血肉,挡不住的,让路!”
眼看着苍干撕扑向下,白药厉声喝道:“退下,他过来了!躲开!”
千钧一发间,他被白药反掌推出去,却没听见冰刃交接之声。江澜止立刻回头,只见方才还择人而噬的黑雾,已然化成那白衣道人怀中一捧流岚。
白药低头盯着胸前起伏几近缠绵的雾气,微微蹙起长眉,“苍干,你还能听清我说话么?告诉我杀神阵的解法是什么”
黑雾一个仰冲,轻轻撞上白药颊面,仿佛一个似是而非的亲吻。
白药低声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
黑雾凝滞良久,在半空中浮现出两行字迹。
——杀神阵,百年之内,无解。
江澜止猝然与白药对视一眼。
白药心头冰凉一片,声音艰涩:“你是从未料想过,你能落到这种地步,所以才这么蠢的么”
———中术着,需得琼楼天帝折腰,施舍一吻救之。天帝性冷如冰雪,故而中此术者,无解。
白药无声地长出一口气,“这个天帝是特指一人,还是泛指天界主人?”
——...
一缕黑雾化作幼龙,亲昵地钻进白药襟前。此时此刻的苍干,与那时车辙下那条蛇一般,只余下明确的喜怒。
雾气化散出千百浮空的字迹,细看之下,皆是“白药”两字。
江澜止叹息道:“这世间一物降一物,我今日方算明白了。”
*
天界,扶桑殿里,西王母与扶桑帝正对弈,棋盘厮杀,一如四处生疮的尘世。
“娘娘,姬满醒了!”
青鸟喜上眉梢,进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跤。
西王母转过头来,指尖压的白棋,倏然坠落。
扶桑面色不变,只道:“为了你心愿,去见见他罢。”
“你明白?”西王母怔然发问。
扶桑将黑子扔进棋碗,拢袖端坐,打量了她一会儿,道:“你我与天地同寿,有过波澜起伏的过去,而那些过去后,余生只剩下死水。一个人族的约定让你再次尝到新鲜的滋味,可你始终没有等来他赴约。九光,你从始至终只想让这场约定结束。否则你昼夜难安,你我同出一父,我又怎么会不懂你的心呢?”
西王母似哭似笑,“我们活的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忘了自己是谁,我曾经也是一个跳脱天真的少女啊。”
扶桑笑道:“难道你想让天地回归,再次合而为一么?若是那样,万物都要沦陷进混沌的怀抱中,化为一片血池肉林。你觉得那样好么?如果你想——”
“不!”西王母起身,提着衣裙,脸色铁青着大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