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烟味裹挟了周遭空气,一点点侵蚀舒行简的鼻腔,擡头刹那,与林壑四目相对。
林壑弯腰扶车,捡起了捧花,“说话。”
广场光线足,舒行简面无血色,身体僵直立在那儿,半天憋出一句话,“怕黑,你不是知道。”
舒行简擡手掀开帽子,湿润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倒抽一口气:“你什么时候回家,我想跟你回去。”很直白,没拐弯抹角。
林壑有些无措,静等两三秒,没表示反对,“我陪奶奶来的,估计得等一会儿。”
“Tivogliobene.”那个瞬间,舒行简焦躁又不安,如狂风巍然压境,他蹲坐在台阶上,手缓缓移至肋骨,用力按下,视线跌落,眼前雾蒙蒙的,看见了三年前的自己。
缝缝补补,努力拼凑,遗忘的记忆终于被摊开了,摆明了,呈现在舒行简面前,他不声不响地像个小偷,把那段藏匿在暗处的记忆屏蔽,眼下,被一并唤起,连同那段过往。
话音未落,舒行简遭受了极刑,也获得了解脱,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模糊面庞变得有迹可循,原来,三年前他就喜欢他。
舒行简揉揉发红的眼眶,低声说:“林壑,我叫舒行简。”仿佛胃壁上开了个洞,心脏咚咚地凿穿胸膛,紧张敏感。
“你怎么了?”林壑捧着舒行简的双颊,眼镜沿着鼻梁滑落,两条细丝顺着脸颊慢慢流下。
“舒行简,行则将至的行,大道至简的简,我外公取的名字。”舒行简语气诚恳郑重地说完。
“我问你怎么了!”林壑的每一缕筋肉都跳腾着,语气迫切地追着问,这是他第一次情绪失控。
目光灼人烫眼,舍不得移开半点,片刻后,舒行简睁疼了眼,他挤进林壑的胸膛,蹑手蹑脚的,俯脸靠在林壑肩头,眼前暗乎乎一片,慢慢开口:“对不起……还有,谢谢。”
因为忘了林壑而愧疚,因为林壑的再度出现而感激,舒行简鼻头一酸,缓缓扬起脸看向远处,生怕张嘴误事。
拥入宽阔的胸膛时,舒行简明显感觉到林壑猛然一惊,林壑碍于他受惊情绪不稳,索性便怯生生地往后仰着上身。
舒行简不清楚林壑的性取向,平常相处时难免保持边界感,他现在思忖该如何自处才能化解尴尬。
下巴抵着肩头,舒行简缓缓擡头,视线中立着一个一动不动的黑影,邱习阳讷讷地慢慢上前,在舒行简的注视下,将钥匙放在了邻近的石凳上,怯生生地离开了。
舒行简缩着脖子逃。
环伺的动作僵持着,突如其来的侵入又离开林壑一时难以适应,往严重了说,是自持,却不自知。
两副身躯紧挨着,像被团团干火包围,林壑不由自主地点触舒行简的后背,看似象征性安慰,难说是不是袒露的诚实,没等舒行简开口,他便绝口否认。
舒行简说去透气,自行车和花留下,他默认林壑会守在这等他回来,迈出去两步,他便转身拨通了林壑的语音电话。
“怕黑,怕鬼。”舒行简举着手机,“陪我十分钟。”
“麻烦!”林壑掐着未点燃的烟,嗅了两口烟草味,冷静不少,为了避免这种意外情况,他还是得随身配备打火机。
对广场舞提不起兴趣,林壑扭头看手机,显示通话时长两分五十八秒,“还有七分钟。”
脚步声突然中止,传来了推门声。便利店人不算多,拿着两瓶水准备付款时被人从队伍中拽了出来。
“过来坐。”邱习阳端着一碗关东煮坐在了高脚凳上,“阿姨收拾房间的时候看见你的钥匙了,给你发消息没回,我就送来了。”
“在楼下看见你邻居了,他说你不在家,我就在便利店吃了三碗这个,顺便等你。”邱习阳低头瞅了一眼关东煮。
舒行简没憋住,笑着坐下,调侃道:“看来不是徒有其表,内在也美。”
手中的竹签扑了个空,邱习阳一反常态,掩饰的把戏没做足,但好在人类进化时邱习阳走在前列,不像高廷栩,跟在后头吃了一嘴灰,还没追上。
说不上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是真的还是装的,总之跟平时火力迅猛的人相差极大,但眼下估计好了,又继续阴阳怪气。
没等舒行简开口,邱习阳主动交代,“许女士和老邱在意大利结婚五年后才回国定居,那句话是我除了爸爸妈妈以外最先学会的意大利语。”
说着,邱习阳以标准的发音重复了一遍,“Tivogliobene.”开口时情不自禁,听人说时浑身爬满鸡皮疙瘩,怪难受的。
舒行简一向行得正坐得直,正准备开口承认时,邱夕阳又说了一遍,纠正他的读音,他被逗笑了,可能邱习阳根本不在乎他的性向,或者说邱夕阳没寻到合适的机会细问。
“帝,喔以呦,贝内。”笨拙蹩脚的发音从手机下端传来,舒行简浑然不知林壑听到他们的对话后重复了几遍,直到刚才,第六遍时不由得发出了声音。
“嗯——”邱习阳认可地点点头,“这次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