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贼(2 / 2)

花煞“啊”了一声,痛呼连连,目露凶光,言语中仍是温软甜腻:“小郎君真是好生铁石心肠,妾身蒲柳之姿,纵不能入小郎君眼……”

只是温声软语间,已不自觉带了丝丝缕缕幽怨与魅惑,定力稍差一点的,至少会被迷惑那么一会儿。

……但谢明息偏偏这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他看花煞还想来勾他,别说被迷惑了,心头无名火烧得更旺,喝道:“你还敢来?!”

他接下来的动作差点让花煞吓趴下,一张又一张的火铃符无风自动,不要钱一样飞入谢明息手中。金红流光成片炸开,几乎连成一片绚烂烟火,让花煞惨叫都叫不出来了。火光还顺便打伤了想开坛召请鬼神的挖坟者——虽然谢明息的主要打击对象是花煞,但不代表他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看不到有人正在搞小动作。

他还有理智,动静虽然闹得很大,也发了狠,但到底还是没做出格对花煞下死手。不过花煞那张男女莫辨的脸……当然就不能看了,香风没了,身影也暗淡了,更不敢再对谢明息有什么歪心思了,只剩下不甘心的哽咽啜泣。

谁敢对这个看似端雅的凶神再有什么歪心思啊!嫌自己命太长么。

挖坟之人被火铃咒波及,张了张口,竟冒出一股黑烟。他两根手指仍伸着,却暂时没法掐出什么别的指诀了,也就暂时没有反抗能力了。

赵四哽住。自己觉得法力不弱的对手,原来这么不堪一击……吗。

谢明息挥霍完符箓放完大招,心里那口气也散了,肾上腺素上头完,才觉得有些手软脚软。也不是他心疼才书好的符,这些在别人眼里珍贵无比的符箓在他身上可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主要是……太上头了,一口气这么多符撒出去,差点把自己抽干。也就是上次从清文那里意外得了好处,不然就他这点道行,今天真要成人干了。

三思而后行啊,谢明息现在有点后悔刚刚的上头,他能控制住不对花煞下杀手,却没给自己留一点力气!现在他想给师兄打电话都擡不起手……整个人都只想在地上瘫着。

而挖坟的人呢,虽然他几乎什么也没做,但遭不住谢明息下手狠被波及得也狠啊,所以现在也动不了了,就两根手指还被麻痹着微微抽动。这已经是算他运气好了,如果活人正面挨上谢明息这么一下,现在大概应该是要休克送医院了。

谢明息瘫了一会,困意又涌上来了。这次不是花煞在做手脚,是消耗过度,但他力气同时也恢复了一点,于是就想给自己来一拳提提神,至少坚持一下给师兄和公安打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安静到令人心惊的陵园外响起了一阵警笛声,尤为刺耳,听方向,就是奔着这里来的。

这深更半夜怎么……

神出鬼没刚刚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的赵四从一座墓碑后面飘出来,嘿然一笑:“谢法师,刚刚小人便想,阳间事自然是用阳间的规矩处理,便前去知会了那安宁小子一声,让他好叫人来。他虽然资历小了些,动作倒很利索嘛。”

谢明息:……

你这算哪门子阳间的规矩,违规了啊!地府管理条例还没抄够吗?

赵四当冥差也很多年了,察言观色之下就知道谢明息在想什么,赶紧道:“小人乃是托梦过去,可不曾再征他出魂做事。况且事急从权,想必孟司公也不会责怪小人。”

谢明息:……算了,要抄管理条例也不是自己抄。

沈英很快就和另一个谢明息没见过的警察赶到现场,脸上还带着抹不开的倦意。她看到瘫在地的谢明息,又看到几乎动弹不得的挖坟人,再看到两人身后几乎被挖开了一半的坟墓与堆在一旁的泥土,也是被吓了一跳。谢明息能说什么呢,谢明息只能尬笑,尽量简单地说清了情况。

知道情况就好办事,两个警察将两人带上警车,赵四则带着花煞回阴府候审,各有去处,不必再提。

谢明息躺在警车上,满脑子就一句话:玩球,又要进医院了,希望师兄知道后不要骂我……

*

谢明息睁开眼,思维停滞了一会儿,对面的墙壁上挂着警徽……还好,没在医院。

他目光缓缓移动,移动,安宁和那个“盗墓贼”在哪儿呢……等等,师兄。

卧槽。

他师兄现在正靠墙倚坐,一手支颐,双目微阖,所以看不见他颜色浅淡且清透的瞳孔,只能看到长且微微上挑的睫毛。黑长的发丝每一缕都自然落在他额边身后,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如皎皎明月濯濯美玉写满了“男性公敌”的一张脸上有淡漠疏离,有淡然安适,也有掩盖不住的疲倦。

师兄他——在疲倦什么?

他分明离谢明息很近,近得一手就能碰到,可谢明息竟觉得两人间已有咫尺天涯之遥,于恍惚间生出了一种“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之感。

仙人从画中走出,于是信手可摘星辰,又要从人间绝返混元。

他忽然很理解为什么师兄总是深居简出很少出门了,像这样的人,大约不该出现在人间,终究是要回去的。至于回到哪去?不是九天之上,便是九地之下,而谢明息不知!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他仿佛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如此说道。

卧槽,我疯了吧,我在想什么,我哪有这么多文艺细胞。

下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这还真不是自己想出来也不是自己说出来的……苏磐胸口很慢很慢地钻出一个小脑袋,声音不大,尖尖细细:“明明——”

声音戛然而止,沈英推门走进来,有些头痛般地按了下太阳xue,压低声音道:“你醒了啊?能做笔录吗?……这位在你被送过来之后就赶到了,一直守到现在。”

谢明息眯眼,手机已经没电了,墙上也没挂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你睡了快有一天了,还是安宁说你没什么事,只是太过疲劳消耗过度,医生也是差不多的判断,才把你暂时留在局里,不然现在你就在医院了。”

“啊对,安宁……”安宁昨天被赵四托梦,之后也没再跟着出警,情况未必很好。他之前不还说被同事以为是什么精神疾病发作么。

沈英投向谢明息的眼神难以形容,好一会才道:“放心,安宁没事……他的情况局里多少有些了解,不过他今天轮休,已经回去了。”

谢明息舒了口气,见自家师兄似乎还没有要醒的意思,于是向沈英打了个手势蹑手蹑脚起身,不想惊动他这看上去疲惫不已的师兄。而速来感官灵敏的苏磐竟然也真的没醒,甚至连呼吸起伏都很微弱,只有色如翠羽的眉头不知为何微微蹙起,显得有些不安,破坏了那份安然闲适。

谢明息稍微给他师兄拉了下衣领,无声叹了口气。

*

从沈英那里,谢明息知道了前因后果,还真是令人……相当无语。

就如谢明息猜测,前后来的是两拨人,被李燕亲手抓住的那两个是真骗子,还有同伙留在暗中,同伙当然就是卖给李老板雷祖像的“大师”。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局,先有“大师”上门游说推销,再有同伙作案闹出动静,最后还有一位新的“高人”主动现身,为李老板“解厄”,破财消灾,花钱保平安。而这位“大师”据称和谢明息的老同学同名同姓,也叫刘黎,倒是谢明息始料未及的。

大概是受限于资金规模,这个小团伙非常简陋,只有三个人,很多事情做得也粗糙——比如说他们调查到李老板有点迷信,可能比较好忽悠,也调查到景寿园最近在做二期项目,安保可能不是那么健全,甚至还买通内部工作人员破坏了监控但没查到李老板有高血压,被吓得直接进了医院,剩下什么事都由李小姐来接管。李小姐有玩得好的朋友,也爱网上冲浪,完全不把“大师”当回事,还请到了真正的高人。

现在证据确凿,涉案金额巨大,李燕已经联系了律师准备起诉,怎么也得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高人”谢明息觉得有点心虚,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心虚的,毕竟除了第一拨骗子,自己还了别的忙。

而后半夜那个倒不是骗子,他不知道从哪学了几手术法,还真有一些道行在身。当然看行事作风,那是不太像名门正派出身的——正经门派收徒还都挺严格,清文和法净那种毕竟是还是小概率情况。一般真有什么不肖子弟,门派为了不丢脸也就自己内部解决了。

这个“盗墓贼”半夜挖坟可不是想偷陪葬品,都成盒了也没有这种东西,而是为了偷骨灰。偷骨灰,则是收了人钱,为人配冥婚。这还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有花煞帮忙,他几次行动都很顺利,没想到现在换了地方,一来凉山就撞上了谢明息这块铁板。

配冥婚啊……谢明息囧囧的,这也能算是华夏几千年来的陋习了。江夏还算发达,这般陋习早已几近消亡,他以前只是听说,见还真是第一次见。但陋习归陋习,你情我愿的话别人倒也说不了什么,干嘛要来挖人骨灰啊!挖人坟墓,这事性质就变了,至少也是一个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

而墓主的家人,警方也已经联系了。结果可想而知,能葬在景寿园的不说大富大贵,家里至少不会很差钱……总之绝对不会让他好过就是了。

最搞笑的一点是,谢明息提出想看看被自己亲手抓到的盗墓贼长什么样,警局是同意了,可“盗墓贼”一看到谢明息就跟看见了怪物似的吓得直哆嗦,不知道的还以为谢明息就是那个恶人呢。等谢明息装模作样亮出一张“火铃符”,他更是抖如糠筛,面色惨白,眼瞅着像是犯病了。

谢明息更囧了,这是被自己吓出心理阴影了么,那可真是活该又大快人心啊!

总之,李家墓园闹鬼这事算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解决了,更令谢明息意想不到的是,他师兄睡醒了后给他看紫霄观对公账户的流水,后台已经赫然多了两条转入,一条五十万,一条一百万……

一、一百五十万!

谢明息数零数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