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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2 / 2)

年轻书生瞥了一眼老僧手中失去华彩的金钵,叹息道:“旁人心魔一道门便如行走深渊,她竟是三道门,尤其是最后一道门,如何才跨的过去?”

老僧轻轻摇头,连佛号都懒得念了,“能走入最后一道门的人,皆与她有着或深或浅的因缘,逝者如斯,活人不易。佛说安得双全法,可哪来的双全法,到最后不负如来便负卿啊。”

年轻书生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释门中人,许是唯有圣僧真正不打诳语。”

老僧自嘲一笑:“出家出家,贫僧只是出了俗家,那些出了天下大家的人,才当得起先生一声圣僧。”他摸了摸光头,看着手中金钵,“不过贫僧总算明白了,这么多年四处拾来的春秋气运,到底是为了何。”

年轻书生轻叹道:“这些从春秋各国残留下来的气数,就算抵掉了她体内龙息的国祚气运,也只是解了燃眉之急。诚如范西平所言,心魔不消剑不鸣。原本我以为宝……李薄缘能为她破去一道门,如今看来,却是我异想天开了。”

老僧到底是出家人似是更想得开,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笑呵呵道:“施主,万事不到最后切莫灰心,既是缘来,便随缘而安。”

年轻书生呢喃道:“但愿,但愿。”

当日,灰衣老僧便离开了,小丫头虽不知老和尚做了什么,但隐约感觉的出这是救了李长安一命的大恩人,于是临行前,她与老和尚信誓旦旦,以后长大了赚了银子便去给寺庙捐香火,有多少捐多少。老和尚摸了摸小丫头的头顶,只道了一个字,善。

隔日,李长安便能下床了,但小丫头说什么也不让,自己忙前忙后端茶递水的伺候着,看的年轻书生既哭笑不得又有些艳羡,他终归不是那个能看着小丫头长大的人。

接连伺候了几日,小丫头到底年幼身子骨弱,趴在床边一个打盹的功夫就睡着了。被迫一直躺在床上的李长安趁机翻身下床,轻手轻脚把小丫头抱上床,掖好被褥,悄悄出了房门。

终于不用煎药的书生得闲搬出了几口大箱子,正在院内晒书,忙的不亦乐乎。

李长安看了一眼这个全然不像圣贤的李家圣人,打趣道:“若叫天下学子瞧见你这副模样,估摸打死也不信你是李官子。”

书生摊开一卷竹简,小心擦拭灰尘,笑道:“圣人二字,在于人一字,而非圣也。”

李长安翻了个有气无力的白眼,“幸亏宝丫儿是要随我走的,否则真让你教,日后定是个满嘴大道理的书呆子。”

书生手上动作一顿,扭头看向她,神情古怪道:“你怎还唤她宝丫儿?”

李长安愣了一下,本就苍白的脸色霎时又白了几分。

书生淡然收回目光,继续忙活,轻声道:“看清了,总好过浑浑噩噩一辈子。”

李长安沉默了许久,缓缓道:“先生久在世上,何以这般坦然?”

站起身的年轻书生揉了揉腰,失笑道:“坦然?”

他长叹出一口气,自问自答:“我独守李家三百年,竟走到如今这步田地,哪来的坦然,只是胆小自私而已。”说着,他举目遥望某个方向,“不过,也该是坦然的时候了。”

李长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长安城的方向。

年轻书生收回目光,拾起一本泛黄古籍,一手轻柔抚摸书面,微笑道:“有句话你说的很有道理,既是李家圣人,就该有个圣人的样子,岂能叫一个年纪轻轻的晚辈笑话了去。”

傍晚时分,小丫头从里屋跌跌撞撞的跑出来,瞧见两人正在院子里收书,这才拍着胸口长舒了口气,而后一把将李长安摁在板凳上就开始数落,口齿那叫一个伶俐,堵的李长安愣是没插上半句嘴。

待到饭桌上,小丫头仍是板着一张小脸,但半点不耽误她把肉都往李长安的碗里夹,期间年轻书生几度停筷,欲言又止,最终哀莫大于心死。

吃完饭,泡上茶,书生瞥了一眼双手环胸一副等着李长安低头认错模样的小丫头,清了清嗓门,道:“今日日子不错,适合拜师收徒,丫头啊,不如?”

小丫头瘪了瘪嘴,没有吭声。

书生继续煽风点火,“那日飞剑入鞘,你不是瞧见了就想学嘛,你也知道,先生就是个读书人,耍不来那些漂亮招式,眼下就有个现成的师父,你拜不拜?”

李长安危襟正坐,偷偷拿余光瞟向小丫头。

沉默了半晌,小丫头才不情不愿道:“拜师可以,但我不能喊你师父,先生教我读书练字,我都没喊过他一声师父。”

书生心里莫名有些欣慰,拿眼看向李长安。

李长安大大方方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个不打紧,你想喊我什么都行。”

小丫头擡眼看来,“真的?”

李长安笑容真诚:“那你想喊我什么?”

小丫头拖着腮帮子,眨了眨眼,“小长安,好不好?”

李长安愣了一瞬,搭在腿上的双手握成了拳,这世上曾有两个女子这么喊过,一个是师父白鹤,另一个是娘亲姜绥。

李长安没有出声,只是重重点头。

屋外,那柄孤孤单单倚在墙根下的古剑,颤鸣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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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太阴剑宗。

两个老道坐在下山的道路口,一个白发苍苍身形佝偻,一个白霜渐生青丝仙风道骨。

后者感慨道:“青衣去了长安城,重明去了扬州,宗门就剩咱们两个老家伙看家了,师兄,你不是说李长安会与师妹再相逢,那你至少过完这个年关,等师妹回来看看你。”

一年之间仿佛老了百岁的陈汝言轻声笑道:“师弟啊,我都活了一百三十多年了,不等了,也等不了了。”

二人沉默了一阵。

陈汝言转头看向这个炼了一辈子丹鼎的师弟,微笑道:“你那两颗黄庭丹足以一骑绝尘,往后就莫要跟武当山的宋天官争什么丹鼎仙师的名头了,一颗留给小师妹,剩下一颗只要不送去长安城,送给谁都行。你若想带去武当山打那宋老道的脸,师兄也不拦你。”

道号玄灵真人的老道偏过头,老脸一红,低声道:“咱们若都走了,谁等小师妹回山?”

陈汝言哈哈一笑,半阖的眼眸忽然睁开,望向下山的路,“有重明,有青衣,还有那个人,用不着你这个老家伙操心。”

恍惚间,那条余晖映翠峦的山路上,好似有一袭白衣道袍牵着一个青衫少女下山去,另一头青衫女子拉着一个小丫头的手与她们擦肩而过,正往上山来。

老道人缓缓闭目,笑容安详。

“小师妹,回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