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真是什么心情都没了
徐正则皱眉望一圈,喝道:都愣着干什么想和她一起喝心灵鸡汤
众人慌忙埋头做事。
徐正则又望过来,讥诮的语气:怎么,站在这儿不动,没喝饱
宁夏:
宁夏想说,喝饱了,拜托你麻溜点赶我走吧。
可这话一出口目的就会暴露,她只好忍耐地憋回去。如此隐忍,肚里的肠子都快搅成一团了。
早知道他不按常理出牌,她何必自讨苦吃,白挨一顿骂。
宁夏心情不顺,傍晚回到学校又看到寝室四张床铺突然空了一床,那滋味,和吃了酸石榴似的。
你回来了。叶晓凡抱膝坐在椅子上,下巴努了努,袁静父母上午开车过来把她东西收拾走了。
哦。宁夏倒杯水,袅袅的气流往杯口直扑,她趴在桌上,眼眶被熏得又热又湿。
真是的,明明说好了大家一起走的。叶晓凡抱怨一句,想到什么,问,陈芳群不会也提前搬吧
宁夏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叶晓凡说:喂,问你话呢。
什么
你说,陈芳群不会也提前搬走吧
哦,有可能吧。宁夏扭头看陈芳群的位置,声音有点低沉,其实她也没剩多少东西了吧,柜子里的衣服都带去她男友那儿了,桌上除了书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没什么了。
叶晓凡也上下抬头看,热热闹闹的寝室一眨眼就空了,眼睛不知怎么地开始泛酸。
她眨眨眼把湿气挤走,闷闷地说:小夏,我不开心。
嗯。宁夏也闷得慌。
叶晓凡认真注视她,我不要最后一个走,你不许丢下我。
我什么时候丢下过你
也许是受离别的气氛感染,宁夏难得翻起旧账。她从大一说到大四,远到大一军训两人被教官罚跑圈,烈日下她拉着她一路到终点,近到现在她不想早早回家受管制,她便天天学校酒店两头跑,只为陪她。
叶晓凡心里什么都明白,她满足地笑,嘴上却说:什么嘛,你住学校明明是因为离那家酒店近,来回方便。
你试试穿过地下通道再走个十分钟转公交,这叫哪门子方便
叶晓凡撇嘴,都说让你打的了,你非要乘公交。
宁夏说:你出钱,我保证打的。
叶晓凡笑,你想得美。
宁夏挑眉轻哼:也不知道是谁说自己家有间大公司,我想得能不美么。
那是他们有钱,又不是我。叶晓凡送她一个白眼球,我以后还不是跟他们后面混。
听她语气好凄凉的样子,其实心里得意得要命。
宁夏撇嘴不理会,话锋一转,随口问:他们做什么的
叶晓凡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二十多年前大伯和我爸一起创业,几种相关产业并进,发展比较综合,自从我大哥留学回国后,最近几年好像是以房地产为主。
宁夏悟了,这么说,还是大企业
叶晓凡没回答,忽然笑得神秘,宁夏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怎么
她止住笑,诱-惑道:我大哥很厉害的,长得又帅,虽然人快三十了,但是男人嘛,越老越有魅力。你想啊,肥水不流外人田,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
你打住宁夏严词厉拒,像躲避自然灾害,别在我身上打歪脑筋。
宁夏,你太没劲了叶晓凡激动地说,最青春美好的大学恋爱你已经错过去,再继续耽误,就算你长得不错,恋爱市场也不会给你一直保留大行情。你知道么,男人普遍认为,25岁的女人是最理想的婚姻对象。你现在抓紧谈恋爱,好好感受恋爱滋味,至少不用等到25岁以后直奔结婚主题。
我不想恋爱,也不想结婚。宁夏平静地说。
为什么叶晓凡错愕,我发现你很奇怪,这四年也不是没男生追你,可你谁的机会都不给。别人发短信自我介绍,你要么不回,要么被逼烦了回个哦。别人学校路上拦你,你直接改道抄小路。各种高冷表现,多少英俊小伙被你伤了心。你老实回答我,你是暂时不考虑还是本身排斥
宁夏低头沉默了一瞬,开口:我排斥。
宁夏还是排到了最讨厌的a班早上五点至下午两点。
五点到酒店,车程一小时,照这样计算,即使起床很干脆,也得至少留出十分钟的洗漱时间。也就是说,她必须在三点五十之前动作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
简直就跟噩梦一样。
闹钟响了又响,宁夏脸埋在枕头里,嗅着舒服好眠的气息,光裸在丝绒被下的两条腿痛苦地往后蹬了两下。
床头紧挨窗户,外面天还是黑黢黢的,窗帘缝隙里漏出昏黄的光线,是楼下笔直矗立的路灯依然在发光。
她迷瞪着眼扫向那条细细的窗缝,在叶晓凡被吵醒之前,伸手摁掉喋喋不休的闹钟,放任自己重新入睡。
下午两点,宁夏准时出现在西饼房,没事人一样帮忙打杂。
先是拎着一篮水果去清洗,水池连接紫外线杀菌过滤器,宁夏顺便将自带的马克杯也冲洗两遍消消毒。然后,她把水果分别派送给需要的甜点师,走到一边去剥杏仁。
过了许久也没人来兴师问罪,宁夏问离她最近的甜点师:金师傅没来
对方答:良哥今天休假。
怪不得
宁夏又问:那呢
那人看她一眼,说:总厨在工作间。
徐正则有一间厨房,那是他的私人领域,未经他允许外人不得入内。
上回她进去放包裹,有幸见识到里面的简单布局。围绕墙壁的一圈工作台,上下两排置物架,原料和工具的摆放井然有序。
虽然厨房肮脏是一大禁忌,但就连吊在屋顶的唯一一盏日光灯都雪白得寻不见一点污渍,是否过于为难保洁员了
宁夏把泡得鼓鼓的杏仁从热水里取出来,用手去一点点地剥皮。
不多时,一股强烈冷锋迫使低气压在工作区加速移动,她突然感到脊背发凉。
身旁的甜点师悄悄往她身后看,原本放松的站立姿势莫名变得僵硬。宁夏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她缓缓转头,徐正则瘦高的身形背对光源,使得他原本就郁愤的神色更显阴暗。
这个点,你应该已经下班了。他看着她,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宁夏眨了眨眼,意识到什么,故意反问:下班我才刚来没多久,为什么要下班
她紧紧盯着他,再一次怀抱起希望。燃烧吧,暴怒吧,把她这个不遵守排班表的闲人赶出去吧
可她的小算盘似乎总不能如愿,反倒又一次迎面招来徐正则的冷嘲热讽。
从五点拖到两点才来,我原本还敬你勇气可嘉。可惜是我高估了你,排班时间都能记错,果然是猪。
薄薄的眼皮一掀,小猪,剥完杏仁到我工作间来。
话毕,他在饼房里转了一圈,又接连训斥了三个甜点师,将每个人的工作状态都吊在他满意的高度上,这才重新把自己关到私人厨房里去。
剥好的杏仁纹络清晰,像一粒粒饱满扁平的大花生米。
宁夏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颗杏仁丢进碗里,徐思齐从她身后经过,吹了声口哨,小猪
宁夏扯起嘴角,小猪叫谁
小猪叫你徐思齐立即反应过来,靠,你还知道阴我,看来抗打击能力挺强啊
宁夏转身,笑呵呵地说:你还知道幸灾乐祸,看来脸皮挺厚啊。
这是两人认识以来第一次杠上,以往都是他气得跳脚,她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淡然模样,现在她突然还击,徐思齐反倒有点不适应。
可,为什么会不适应
徐思齐怔忪片刻,大概是因为卸下伪装后的宁夏,气场太足了。
和笑面虎如出一辙。
站在宁夏旁边的甜点师恰好去了别处,徐思齐走到他之前的位置,偏头看着宁夏,看来还是受了刺激呀,不敢和他顶嘴,把气撒到我身上来了。
宁夏有礼有貌地回敬他一句:谢谢你主动送上来让我撒气。
她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徐思齐忍不住想抽她。
宁夏象征性地叩了三下门,里面传来一句进来,声音不大,像是被打扰后在闹脾气。
推门而入,她没有太靠前,而是立定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外。
不锈钢工作台上铺着一挪崭新的白纸,他一手撑着台沿,一手握一支铅笔,对着白纸低头沉思。
宁夏问:,你找我什么事
他一动不动,语气恶劣,闭嘴。
宁夏错愕半秒,心里已认定他是只疯狗,逮谁咬谁。
一声不吭地等在一边,宁夏视线下移,注意到地板上的三四个纸团。
随手弯腰拾起一个,展开来看,上面画有一堆叠放成松塔形状的水果,最顶端是一颗草莓,然后是雪梨苹果香橙
谁允许你碰我的东西
冷酷的质问声响起,宁夏吓一跳,抬头看见徐正则身板挺直地盯着她。
掌心一合,白纸被她重新揉成团。然后,她两手张开,任由纸团自由落体,弹在地。
还给你。宁夏对他笑。
动作随性,神态自然,这样的她,竟让徐正则一时分不清是真天真还是装天真。
他蹙起眉,目光在她笑容明朗的脸上逡巡,似是在研判什么。
宁夏面不改色,随他看,嘴上又问:,你叫我进来不会是想继续羞辱我吧
徐正则嘴角一勾,兴许是被愉悦了。他说:孤男寡女地羞辱你相较而言,我更喜欢在人多的地方。
变态
宁夏轻抿唇,那你喊我来干嘛
他不再看她,夹起铅笔,侧过身去接着研究。低头吩咐道:以后我的工作间由你负责打扫。
听不到应允,他侧眸扫过来,不乐意
宁夏梗着脖子,说:当然不乐意。你看我不顺眼大可以把我踢走,何必整我
她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了。
谁知,徐正则垂眸冷笑,你都没有入我眼,哪来的不顺眼手腕一动,轻轻勾出两笔,他狠辣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负一层的信号时好时坏,宁夏躲在库房外给卢晓打电话,她的号码从保存在通讯录至今,还是第一次拨出去。
那头响了两声被接起。
找我什么事隔着无线电波,卢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笑。
宁夏故意歪曲事实,说:饼房那位徐总厨要赶我走。
竟然和自己期待的不一样,卢晓不禁有些失望。还以为她被徐正则虐待,来求她取消赌约呢。
其实,她早就计划好了,倘若宁夏求她,她就逮住机会狠狠挫挫她的锐气。
眼下情况不对,卢晓怔了怔,说:他敢
究竟敢不敢,她心里多少有数。可在宁夏面前,她要面子。
宁夏左右看看,并没有人影突然闯入。
她放心地接着说:可我觉得他是铁了心不要我。卢晓,不是我不遵守赌约,如果环境有变,你得体谅。
卢晓琢磨出一丝味道,说:我看你巴不得他踢你走我警告你,还剩两个月,你必须给我做到底
宁夏也有点懂了,她挑眉,其实你让我进你们酒店西饼房就是想看他折磨我吧只不过他一开始人不在,所以你只好让厨师长老金先折腾我半个月。
呵,你有被迫害妄想症吧卢晓话音一变,不明确承认,也不直白否认,宁夏心想,被自己猜对了。
就当我有吧。她笑,卢晓,我不干了,赌约不赌约的吧。
她把电话挂断,想着以后不用再来,这些天以来郁积在心头的不顺终于烟消云散。
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响动,她疑惑地转过身,看见仓库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剃着平头的男人走了出来。
呃,他不是在休假么
想到方才还在通话里提到他,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
宁夏有点尴尬,愣了下,还是微笑喊了声:金师傅。
金志良没什么表情,他从她面前走过,又忽然停顿,回头看她一眼,是我自己想折腾你,和卢副总无关。
宁夏看着他,一时语塞。忽然记起徐思齐曾对她说过的话你知道为什么良哥总是针对你么你别忘了你是怎么进来的,良哥最讨厌靠关系走后门的人。
当时还觉得他想太多,原来是真的。
金志良倏地又说:我向你道歉。态度十分坦诚。
呃,不用。宁夏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只是绽开笑容,说,没关系的,金师傅。
叫良哥吧。他下巴轻抬,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再见的话。然后,他没再说别的,径直走了。
这天,宁夏坚持到晚上十点半的下班时间才离开酒店。
和她想象的一样,徐正则的私人空间果然不好伺候。上到天花板的日光灯罩,下到储物盒底座,全部都要用干净的毛巾擦拭一遍。
幸好她第二天就不用再来,否则,加上他每天必备的心灵鸡汤,长期下来情绪会濒临崩溃吧。
她和叶晓凡约好六月十号一同离校,本打算通知舅舅姜熠然开车来接,可想到两人大吵一架后许久未联络,宁夏终究撇不下面子。
叶晓凡笑话她:嘴唇上贴膏药,开不得口了是不是
宁夏说:你不懂。
叶晓凡没接话,鬼主意满脑飞,偷偷摸摸跑出去拨出一个电话,喂,哥。六月十号你有空么,来帮我搬东西吧求你了
离校是件既折腾又忧伤的事。
折腾是因为这四年来杂七杂八的零碎太多,不管是大的小的平的扁的,得收拾,得打包,还得从四楼搬到车上。
忧伤是因为有的东西带的走,比如记忆,有的东西却只能放手,比如和记忆有关的人。
宁夏和叶晓凡都不是念旧的人,翻箱倒柜地拾掇一上午,该丢的都丢了,就连入学时购买的统一床具也一并留在了原处。
室友陈芳群提前两天过来搬走了自己的东西,等她俩也先后装满行李箱,这个曾经回荡欢声笑语的地方,彻底空了。
两人停在门口留恋地回头张望,上铺下桌的四人空间,大一一起挑选的水蓝色布帘,大二精心裁剪的彩色五角星,大三集资购买的酒精炉和火锅,大四贴在门外的学姐喜静,请勿打扰告示牌
四年的点点滴滴,至此划下休止符。
叶晓凡突然尖叫:小夏,我们四个忘记合影了
宁夏情绪不高地嗯了一声。
叶晓凡赶忙掏手机,她们走了,我们拍我们的。来,靠近点。
宁夏配合她露出招牌式微笑,相机无声记录下二人此时的样子。
岁月无声,时光不老。
女生宿舍不准男生入内,宿管阿姨恪守校规,哪怕这个男生是来帮忙搬运也丝毫不通情面。
这个男生不是别人,他是叶晓凡大二正式交往大四和平分手的前男友卓然。
其实他送或是不送,叶晓凡的心情几乎没差。以后再见还是朋友,她自认有这腔孤勇。但他既然不打招呼地跑来了,她决定好好表示感谢,顺便送上临别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