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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断被推搡着,越来越向人群中心走去时,宝缨已经发现了不对,急忙把遮脸的面纱往上拉了拉。
听说文竹的弟弟已经病逝,她将叶怀钦带来济阳,便也没有意义了。
文竹和王二虎的争端,宝缨二人帮不上忙,所以她和叶怀钦简单商量了一下,准备趁比试开始人流攒动时,迅速离开济阳。
只不过,他们都没有预料到,这场比试竟引来了人山人海的围观,从他们落脚的邸店去城门又必须经过县衙之前。
两人一头撞进人流,想要回头时,已经被裹挟着难以脱身。
凭叶怀钦的轻功,跃上高出带宝缨离开倒是不难。可若是这么做,势必会被全场瞩目,反而招来了官兵,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叶怀钦冲宝缨比了个手势,将她紧紧护在身后,靠蛮力从人群中挤出一条道路,缓慢地向城门方向移动。
横穿过县衙,距离茶楼高扬的旗子已经不到十米,宝缨正想松口气,高台之上却突然响起了哨声。
鸮啼鬼啸,响彻云霄。
叶怀钦的手掌倏然一紧。
宝缨匆匆一瞥,发现木台上出现了许多人,挥舞手中各色令旗,分明是在指挥着台下的人——
几队装备整齐的士兵,一边喊着号子一边冲向中央,刚才还乌泱泱挤在一起的人,顿时被士兵分割成了几群。
有一队士兵正朝她和叶怀钦的方向奔来!
耳中充斥着尖叫、呐喊与啼哭,叶怀钦大喊“快走”,也不再做掩饰,拉着宝缨便向城门飞奔。
宝缨——
混乱中,身后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文竹吗?
心里一个闪念,宝缨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除了一张张惊慌的脸,什么都没看到,可是——
偏偏这时,从侧方涌来一阵强力,宝缨被这股力道冲击的松开了手,失去身前叶怀钦的拉扯,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
在这拥挤混乱的人群里,要是跌倒了被踩踏,就算能生还,恐怕也会缺条胳膊少条腿儿。
宝缨明白这点,在向下跌倒时慌乱地伸出手,希望抓住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别倒下,千万不能倒下!
谢天谢地。
明显属于男人的健壮臂膀从她身侧穿过,扶住宝缨后背,帮她站直了身体。
宝缨一口气还没喘匀,便被他挟带着,纵身跳上了路边的楼檐。
落地时,似乎不大稳……男人“嘶”的叫了一声。
“你受伤了,叶大——”话没问完,宝缨霎时瞪大了双眼。
他不是叶怀钦!
虽然男子身量和叶怀钦接近,也将领口竖起,盖住大半张脸,可他穿着褐色的袍子……而叶怀钦今日却是一袭黑衣啊!
“我……”
“在那儿!在楼上!”
宝缨还来不及解释,官兵已然发现了他们,立刻改了方向,向他们立足的屋檐冲了过来。
“抓紧了。”男人从喉咙眼儿里挤出一句话,接着便环住宝缨,又跳向了下一座屋顶。
再下一座。
又一座。
宝缨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也有功夫在身,为什么也要逃,但身后官兵紧追不舍,男子带着一个人,逃跑很是吃力,她也就只能牢牢抓住男子,不敢出声打扰。
风声自耳侧穿过,血液都涌向了头顶,追兵始终紧随,他们也已经到达了城墙之下。
济阳是座小城,城墙低矮,又因承平岁月,经年未曾修缮,顶端被风雨侵蚀,很多地方倒比城里的民居还低一些。
叶怀钦第一眼看到时曾说,以他的轻功,跃过济阳城墙和跨过门槛没什么分别。
宝缨不知这名男子是否有叶怀钦的本事,就算有,想逃出去也几乎不可能——城门紧闭,每个城垛都站着弓箭手,弓弦拉满,齐齐对着他们二人。
“对付你爷爷,还真下了血本……”
宝缨听那男子嘟囔了一句,声音莫名耳熟。
宝缨对这男子有些同病相怜,不知他犯了什么事,也许被抓回去不至于死罪,再怎么说,应该都比万箭穿心好。
要不别跑了,束手就擒吧……她还没来得及说出这个想法,就听男子低声说:“捂好口鼻。”
宝缨急忙照做,便见那男子转身的同时扬手,几支弩箭从袖口飞出,射向不同方向。
刚到半空便轰然裂开,放出灰绿色、浓厚的烟雾。
烟雾被风一吹,立时散开,眨眼功夫就形成一团灰色烟云,将这一片城墙上下包裹其中。
“走!”
男子说着,深吸一口气,揽住宝缨翻过了城墙。
那灰烟不仅能够遮蔽视线,还有麻痹的作用。两人跳到城外,宝缨发现城墙根的好些守卫都晕倒在地,有几个没晕的,也都连连呕吐,便也没人阻拦他们,让两人顺利牵走了马匹。
男子首先上马,说了句“跟好”,就一鞭子飞了出去。
宝缨脑子乱极了,有心去找叶怀钦,却毫无头绪,不知该往哪儿去,想了想,只得咬牙跟上那褐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