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四八(1 / 2)

〇四八

……你就是程彦康的女儿?

宝缨吓了一跳,惊讶地仰起脸,看到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男孩子。

夕阳暖光自他身后照射过来,给橙红的衣裳镀上几缕金边,背光的面容有些模糊,眼眸却清透潋滟,只是眼神复杂难懂,不像是属于这个年纪的。

“还不快给陛下行礼。”有人小声说。

宝缨怔了怔,才发现男孩的身后还有好几个内侍,敛目垂眉地立在一段距离外。

陛下?

宝缨后知后觉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刚想起身,又听他说,“不用了,你坐着吧”。

他向前一步,站在宝缨身侧,轻声说了句:“在宫里,哭鼻子要被罚的。”

宝缨脱口而出:“我没想哭。”

这不算假话,方才突然受惊,眼眶里的泪生生给憋了回去,她现在已经不想哭了。

小皇帝懒散“嗯”了下,似乎看够了宝缨,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恹恹地移开目光。

从宝缨的角度看过去,侧脸轮廓清秀精致,好看的像个女孩子。

“祖母让你给朕做玩伴,陪朕做游戏玩,呵……”

他说起做游戏,语气比做功课还沉重,干巴巴笑了两声,突然转过头问宝缨:“你在玩什么?你刚才一直盯着手指看。”

宝缨没想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想了想,把左手摊开,回答说:“这是一支军队。中间最高的是将军,两边是侍卫和谋士,剩下的……是副将。”

宝缨觉得自己答的很好,还记得三哥的叮嘱,父亲获罪了,不要在宫里提起父亲。

但皇帝从鼻孔里嗤了一声,评价说:“没意思。”

宝缨从没见过他这样的人,要问的是他,说没意思的也是他。

但她犹豫片刻,认同了这句评价:“嗯,没意思。手下没有士兵,会打败仗的。”

皇帝却突然感兴趣了,指着她的右手问:“那不是有吗?”

“不行。这个是……这个……”她在所有掌握的词语里搜寻,终于想到,“这是守军,要留在后方。”

“哦。”

皇帝好像接受了这个说法,然而很快又苛刻地补上了一句,“你也没有斥候,没有骑兵,没有辎重和攻城器械。”

他在说什么,宝缨其实没有完全听懂,但她不想显露出听不懂,所以只是点点头,感到一点难过。

她说:“可我只有两个手,十根手指。”

眼前一暗,一双手掌摊开在她面前,“加上朕的,你就有二十个了。”

宝缨擡眼,他还是稍稍扬起下巴,有点倨傲。

但宝缨忽然觉得,皇宫好像也没有那么差。

她也不会总是一个人。

一早醒来时,宝缨愣了好一会儿。

昨夜不知怎的,突然回想起初次见面,想着想着又一次睡着了。

头隐约有些疼,宝缨轻按额角,突然一个声音问:“怎么了?”

“没事,”她顺口说,“包袱里有叶大哥的安神药,我……”

才想起,她的包袱已经没有了,而且……

符清羽衣衫齐整,已经做好赶路的准备,却斜靠在灯挂椅上,手里端了茶盏,没有要喝的意思。

宝缨慌忙起身:“陛下,您怎么在这儿?”

符清羽眼睫动了下,没有看宝缨。

她叫叶怀钦……叶大哥。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茶盏握得死紧,五指蜷曲,指节透白,掌心还未痊愈的伤口,隐痛丝丝缕缕,不可断绝。

符清羽艰难地吸了口气,将万般情绪都压在心底:“两刻钟前就能上路了,说你还没起,朕过来看一眼。见你睡得安稳,本想等一下再叫你,谁知朕自己也打了个盹。”

他笑了笑,“要安神药做什么,没睡好?还有时间,传个大夫过来看看吧。”

宝缨摇头,正视符清羽道:“陛下,备战是大事,若陛下急着回京,大可不必因为奴婢耽搁行程。”

她咬咬嘴唇,“文竹还在济阳呢……奴婢不会逃跑。”

符清羽默了默,说:“无妨,没有耽搁。”

见宝缨还要争辩,他放下茶盏,正色道:“真正要紧的事,他们会来找朕,旅途中也能商定。其他的琐碎,朕不可能每件事都亲力亲为,总要假手他人,早回去也是一件一件来,所以不急。”

每每在驿馆商讨军政大事,一连几宿不能安眠……符清羽虽然面带疲惫,倒是没有流露出任何紧张神情,仍是一贯的从容淡定。

他身上没有其他人那种面对战争的紧迫感,宝缨甚至觉得,他好像不怎么想回到京城。

宝缨便住了口:“那……奴婢这就更衣。”

“真不用找个大夫?”

符清羽很少这样磨磨唧唧,宝缨愈加感到不适,同时忍不住有些怨气:“不用了。奴婢如今也学了些粗浅医理,不过是白日一直在马车里,有些气闷,夜间没睡好。服些养气安神茶就好了。”

她停下来,希望符清羽能够离开,好让她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