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骑马吗?”符清羽冷不丁问,随即又补充说,“……与朕共骑?”
宝缨心想,果然如此。
逼她做出承诺,说着不再追究,其实也不会再有一丝信任。也许终其一生,她都要像个犯人一样被看管着。
符清羽眼看着她目光亮了一瞬,继而黯淡,彻底平静下去,说:“多谢陛下,但奴婢骑马只会更不舒服。”
她在说谎。
她很喜欢骑马,所以意思也很明显……只是不想和他共骑。
符清羽当下没说什么,但过后,那份失落却挥之不去,一整天都在困扰着他。
疼痛刻骨铭心。
心也随之更加明朗、清楚。
他心悦宝缨,所以她稍微冷淡点的眼神,都让他不堪承受。
符清羽默默叹了口气。
他曾经对情爱那样鄙夷,觉得只有软弱糊涂的人,像皇姐那样感情用事的人才会困在其中。终于有天,也轮到自己耽于情爱,患得患失。
可是渴望却无法自抑。
回想起来,他早就接纳程宝缨了。
他不喜欢自己必须娶杨灵韵为妻,能够找出杨灵韵身上无数个缺点,想尽办法推迟婚期,直至扳倒杨家,解除掉婚约。
他原以为自己也很抗拒程宝缨,却一再让步,任由她接近,名为责任,实乃纵容。
对于程宝缨,他其实挑不出半点不好。这般样样都合心意的人,世上找不出第二个了。
恩爱痴缠……自作聪明看不起的东西,曾不屑一顾的东西,反过来能要了他的命。
找到宝缨之前,符清羽以为这是最难的一步,却只是个开始。
人是找回身边了,却更加疏远,更捉摸不清。
这让符清羽发狂地嫉恨叶怀钦,总是忍不住想,宝缨和他在一起时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之间的相处一定不会这样拘谨隔阂。
总是想起,当时宝缨挡在叶怀钦身前,一脸紧张关切。
他们也才相识了几个月而已。
为什么?
上次想要告诉宝缨他心悦她,话被打断,便再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固然符清羽对情爱之事所知甚少,也直觉现下两人相处有些尴尬,何况大战在即,没有太多时间能分给儿女情长。
只能将人先带回去,再从长计议。
可是涉及宝缨,他从来便不能按计划行事。
一路顺畅无阻,即使队伍里有马车,不若来时迅速,不到十天,也进入了京兆郡。
还有两天就能进入京城,走得快些,一天即可。
符清羽见时间不那么紧迫,便命令队伍停下来,在驿馆休整半日,后天再回城。
那天傍晚,符清羽把仆从都遣退,叫宝缨过来一同用饭。
宝缨习惯性地站在桌边,符清羽却不让她布菜,命她坐下一起吃。
这也罢了,符清羽又说:“……你刚进宫的时候,和朕相处还没这么刻板,不会开口奴婢闭口奴婢的。以后没有旁人,也用不着这么拘束。”
宝缨:“奴婢……”
符清羽无奈笑了:“不要自称奴婢,这是朕的口谕。坐下,陪朕用饭。”
宝缨只得从命。
却很难下咽,符清羽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含着她看不懂的意味,令人如坐针毡。
宝缨放下筷子:“陛下,奴婢哪里——”
“嗯?”还没说完,符清羽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宝缨垂眼,纠正道:“我哪里做的不对吗?陛下为什么一直看我?”
符清羽正在喝水,被她问的呛了一下,侧过脸去,面颊微微泛红。
几缕夕阳余晖照在他脸上,刀裁般的轮廓柔和了许多,眉目温润含情,恍惚又像初见之时。
宝缨错开了眼。
她不是七岁了,分得清臆想和现实。不能总依赖一点虚妄的情意,聊作慰藉,就此满足了。
却听符清羽缓声道:“朕想……想看看宝缨喜欢吃什么……像宝缨从前看朕那样。”
咣当——
宝缨碰倒了杯子,砸在银盘上,振动不已。
她急忙去扶,可符清羽的手臂更长,动作更快,抢先立好了杯盏,也不再掩饰目光里灼灼燃烧的情愫。
那目光要把她也点着了,宝缨不自觉地缩了下身子,迫着自己冷静:“奴婢惶恐,受不起陛下厚爱。”
她眉尖轻蹙,“侍奉陛下是宝缨的职责,陛下对宝缨并没有同样的职责。若我事先知晓这件事会被陛下记挂在心,就不会选择将真相说出来了。今日心绪芜杂,恐怕难以陪同陛下用膳,请您允许我提前告退。”
符清羽凝眸看她,声线微微带着颤音:“只是……职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