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缨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简陋的土房,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门板间隙透进几缕光线。
后颈还酸痛着,她动了几下僵硬的手脚,发现至少还没被捆绑住,于是撑着地面,爬了起来。
一个裹着兽皮短衣、头戴皮帽的人正坐在门前,手里端着个木钵,不断捣着里面的药草。
叶怀钦躺在老人脚边,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那人见宝缨醒来,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只轻轻扫了宝缨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的帽子戴的很低,又蓄了把大胡子,宝缨只能从斑白胡子和简陋的衣着上判断,这是个年长的猎人。
宝缨小心地摸了摸身上,发现随身物品都在。假如这老猎人就是刚才袭击她的人,那他好像也没什么恶意,多半只是把宝缨当成了伤害叶怀钦的人。
宝缨清清嗓子,问道:“……老人家?现在是在哪儿?我晕过去多久了?你是不是认识他……咳,咳咳……”
她乍然醒来,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嗓子干到发痒,最后忍不住咳了起来。
老人又看了她一眼,目光锐利冷峻,宛若实质,让宝缨无端有些紧张,不由坐直了身子。
她想到了什么,指着叶怀钦补充道:“不是我伤的他。”
老猎人“唔”了一声,肯定道:“嗯,你没那个本事。”
说的却是一口字正腔圆的官话。
宝缨有点懵,却见老猎人又低下头,重新捣起了药。
宝缨摸不清状况,迟疑地问:“那……既然是误会一场,您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回盐集镇?求求您了,我有要紧的事,不能耽搁!”
宝缨想过了。方钦和叶怀钦在小巷遭遇,大战一场,药婆婆却并未现身,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她早就不在盐集镇了。
如今连叶怀钦也身受重伤,不知何时能够转好,请药婆婆出山的任务算是彻底失败了。
那她能做的也只有尽快把消息送回去,好让夏军早做安排。
宝缨心中焦急,话一出口,不自觉带上了点哭腔。
可那老人却无动于衷,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全神贯注地捣好了药,转过去,解开叶怀钦的衣裳,从头到脚,不紧不慢地涂抹着药膏。
宝缨不好在这时打搅,只能转开脸。
过了会儿,听声响已经上完药了,宝缨正要再问,老猎人却从包袱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递到她面前。
宝缨一看,原来是块面饼,还带着热气,散发出淡淡麦香。
宝缨咽了咽口水,准备拒绝:“不用——”
肚子却在这时“咕咕”叫了两声。
房间窄小安静,让肚子叫声格外清楚响亮。
宝缨头皮一紧,尴尬地低下头,脸上像着了火似的滚烫。
老人像是没听到一样,又把面饼往前递了递:“快吃了。他的伤很重,得立刻上路。”
他的意思……是要带叶怀钦走吗?会同时放了我吗?
宝缨心里升起一丝希望,便不想忤逆这个严肃古怪的老人,有点讨好地从老人手里接过了面饼。
一拿到饼子,口水又涌了出来,胃里也跟着翻滚骚动。
若这老人想害她,方才趁她晕倒弄死她就好了,又何必大费周章?
宝缨这么一想,也没了顾虑,急忙把面饼凑到嘴边,咬了一口。
好香!这貌不惊人的饼里竟然还裹了松仁和蜂蜜!
宝缨忙对老人补了一句:“谢谢您,嗯……很好吃。”
老人又不理她,自顾自地收起包袱,背到背上。
宝缨看出老人沉默寡言,吃了闭门羹倒也不急,想了想,又试探地问:“老人家,您听说过一日春吗?”
老人依然沉默,只是这回终于给了宝缨一个眼神。
“一日春就快传过来了!现在已经没办法阻止,我必须——”
老人却又失去了兴趣,淡淡说了两个字:“不急。”
不急?
“怎么可能不急?您知道一日春多可怕,会害死多少人吗?!”宝缨吞下最后一块面饼,说着就要站起来,“我、我……诶?”
眼前的老人忽然有了重影。
宝缨困惑地揉了揉眼,却还是看不清。
不但看不清,她的头忽然很沉、很沉,小腿软绵绵的,想要迈步,却糊里糊涂又坐到了木桩上……
“我,我……”舌尖微麻,怎么也吐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宝缨心下明了,却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瞪着老猎人,用眼神控诉。
不是吧,又来!你是什么人?要对我做什么?
昏沉之中,老猎人模糊的影子来到宝缨身前,在她眼皮上轻轻抚了一下。
“困了吧,先睡会儿。”宝缨仿佛听到他说。
“我、我……”宝缨最后挣扎了一下,却只是说出,“……我真的好困啊。”
然后就坠入了黑暗。